第十三章 宁缺毋滥
这次的秦军很快被击退，但林小暖和士兵们还需要继续向边关奔跑。
随后的一个小时内又陆陆续续遭遇了两拨追击而来的秦军的进攻，大燕队伍中，战马马蹄上的火焰已经完全消失了，但大燕的士兵还处于亢奋状态，士气高涨，因而又连续击退了这两次进攻，并终于让全员都骑上代步战马。
再次起步，行军速度已经和刚刚完全不能相比了，身后也再没有能追上来的秦军。
原定两个时辰左右可以到达的边关，在一个时辰的狂奔后终于出现在眼前。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借着城门外巨大的篝火照明，夜班巡逻队的士兵远远发现了归来一队人。
冲在队伍最前面，一身银盔骑白马的人影在黑夜中极为显眼。
“开城门！”
城门楼上的士兵高声呼喊。
紧接着，安静的城门霎时变得热闹起来，脚步声、喊话声、锁链碰撞的声音，齿轮和绳索摩擦的声音不断从城门上各处响起。
沉重而巨大的木门被慢慢推开，在木门的后方，悬门已经被缓缓拉起，门扇的移动激起大片浮土。
那些浮土轻轻飘起尚未落下，又被飞扬的马蹄再次踩踏升空。
几十人的小队鱼贯而入，当最后一匹战马也终于安全进入到城门内后，最外侧的木门这才被人拉着重新合拢，而那扇悬门也重新落下。
整个过程维持的时间并不多久，这些守城的士兵们行动迅速，这种对城门情况的把握在战局中将非常重要。
冲进城门后是一条开阔而空旷的长道，前方的战马借着长道缓冲，渐渐停下。
“......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林小暖低头问已经从马背下到身侧的李袖招。
一个时辰左右的狂奔，林小暖没喝一口水，此时嘴唇有些干涩，脸上略微露出疲态。
“嗯，下来，先喝水。”
李袖招向她伸出手。
黑马从慢悠悠的走到终于停下，林小暖在李袖招的帮助下翻身下马，双脚还没站定，另一边一道阴影投下。
“陛下。”
林小暖侧过脸去，是云霄。
此时的他已经摘下头盔，露出英武不凡的俊脸和一头被汗水打湿而凌乱的墨发，灿若星辰的双目看向林小暖，开口间隐约可见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咕咚。”
林小暖唇边的水袋还没放下，猛地咽了一大口水。
“呃咳咳......什么事？”她擦擦嘴角，心中默念：饱暖思**饱暖思**......啊呸不是，清心寡欲清心寡欲......
“夜色已深，城内有为陛下专备休息处，还望陛下......”
“晓得了晓得了，你也赶紧去休息。”
林小暖摆摆手，吃穿住行上，她从来不挑剔，在加上现在又有些疲惫，所以并不摆谱摆架势，有就很满意了。
“诺。”
“诶对了，云霄，我们什么时候回燕都？明天一早？”
“明日午时。”
“中午？太晚了，早上出发吧，轻装简行，咱们也不用准备太多。”林小暖解完渴，将水袋顺手递回给身后的李袖招，“放心，袖招和我什么都不挑的，我们两个一匹马，再加我的侍卫队，再加上一个带路的人就可以，并不麻烦，这个明早能准备好么？”
说着，林小暖就环顾四周，准确找到了人群中的曲马。
自己的侍卫队长似乎正在和刚刚骑着的战马角力，他拉着缰绳往马厩走，那马儿死活不跟着。
某暖扶额，赶紧移开了视线，装作并不认识这个丢人侍卫队长的样子。
“两人一匹马，再加上一个带路人......”就想安全返回燕都？
云霄有些想笑，忽然觉得相比起别国国君动辄千骑百乘护送，自家陛下倒是显得实诚可爱。
“陛下......”
“小暖这样做，也不是不可以。”
身后传来熟悉好听的声音。
林小暖转过身去，开心的看着李袖招：“对吧，你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样？”
李袖招伸手摸摸林小暖的头：“嗯，不过轻装简行就相当于放弃了身份带来的保护，如果有人在暗处动手，小暖的身份不会给动手的人造成任何阻碍。”
“暗处动手？”
林小暖低头思忖。
确实，按照常理推想，如果大张旗鼓地一路护送回去，除非是铁了心要杀她，否则对燕太子殿下有任何伤害都是死罪，没有人会在明面动手；但是如果是轻装简行就几个人偷偷溜回去，那么己方在暗处，敌人也可能在暗处，将她杀掉也将神不知鬼不觉，而她作为燕国目前的太子殿下，这层身份带来的公权威慑将会失去所有的作用......
不过，有李袖招在身边，就不用按照常理推想。
林小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性命无忧，选择以什么方式回去，考虑更多的是——哪种方式最不麻烦。
显然，没有当过太子殿下的林小暖显然更倾向于伪装成一介草民。
毕竟这才是她最熟悉的生活状态嘛！
“没事，有你在我不怕的，人越多事越多，不如少一点。”林小暖给出了她的回答。
“陛下，请......”
“哎哎哎，就这么定了啊，不要再劝了，明天找好向导，最多三人最少一人。”
林小暖冲云霄摇摇手指。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云霄再说也没用，除非......没有除非，就算用美男计我也是很坚决的！
云霄的表情有些无奈。
他将目光转向李袖招，这位李公子与陛下如此亲密，能够轻易改变陛下的主意，或许对方能劝说一下？
然而在他求助的目光下，李袖招并没有反应，只是打开水袋喝了口水。
“云霄啊，我和袖招今晚在哪儿休息？”
林小暖已经完全跳过明天出行这个“毫无争议”的话题，转向眼下的休息上去了。
云霄叹了口气，放弃了争取，决定明天抽出几十名精锐偷偷跟着自家陛下走。
明面上也是遵照的林小暖的指示，但暗中跟着保护，并不算对陛下意思的违反。
更何况陛下现在关乎整个燕国的未来，所以整个行动要慎之又慎，他明天也会亲自带领部下随同陛下一起回去，以此保证返程着最后一段路上的安全。
从燕都到西北境，整个过程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陛下请随我来。”
“不用不用，你随便找个人带我和袖招去就可以了，几天不在，你这个将军刚回来事肯定多，你忙你的，我和袖招不用多关心。”
云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一声应答，退了下去。
带林小暖和李袖招前往下榻处的人是云霄的副官，是一位长相老成的汉子，将林小暖两人，以及她的侍卫们带到一处院落，跟曲马吩咐完事宜之后就告退了。
这个院子林小暖非常满意，尤其是主屋东西两个房间。
“晚安晚安！”
林小暖靠着门框冲身边的李袖招挥挥手，就想回房间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等过一会儿叫曲马帮自己打一点热水，刚刚听说西北境特色烤全羊不错，只是时间紧迫吃不成了，唉，真是可惜......
回燕都的路上肯定需要一点路费的，但是考虑到云霄这边军饷都快发不起了，边关重要边关重要，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曲马兜里还有一些钱，路上再拼拼凑凑说不定足够去燕都......
她摸着下巴思索着明天的行程进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回头一看，没想到李袖招迈步走进了自己所在的房间。
“呃袖招，你房间在对面？”
林小暖用手指指正对的另一扇门。
疑心李袖招也看上了这边的房间，又开口：“你是不喜欢对面么？那算了我过去，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这里的条件比起雨师林可要好太多，尤其是大床软的我刚刚还摸了摸......”
话还没完，她身后的房间门忽然关上，李袖招看着她，一步步靠近。
......什么情况？
林小暖眨眨眼，不自觉后退，整个人都贴到门上。
“小暖，我不喜欢你......看云霄。”
李袖招手撑在门上，微微低头注视着她。
一缕黑发自他肩头无声滑下，静静垂在脸侧，在室内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安静又柔软。
......两边脸不一致了。
林小暖被那一缕头发吸引了全部注意，手指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想帮忙将这调皮的头发重新别到对方耳后。
“不要走神，小暖。”
李袖招露出稍显无奈的笑容，双手托起对方的脸。
“呃......我真的，对他没有想法，你不要乱想啊。”
林小暖想了半天，回到正题，乖乖举双手做投降状。
“真的？”
“真的诶！袖招，我只喜欢你一个......不是，我是说你要真的是我男朋友的话，我肯定没什么想法.....我都在说些什么。”
林小暖干脆闭了嘴，因为她感觉自己现在怎么辩解都不对。
“所以，你现在还在逃避，嗯？”
“逃避？我......”
“小暖，你还爱我吗？”
......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着对方的眼睛，林小暖有一丝恍惚。
确实，她也感觉到了，她在下意识的逃避什么，一些她不想去深入思考的东西。
不敢确认她和李袖招的关系，不敢确认她到底是在以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和对方在一起进行任务，甚至，还要极力压抑下所有有关于这方面的想象，单方面在内心安慰自己，任务最大，任务为重，还没到时候，会自然生出结果......
但是从遇到李袖招开始，那种奇妙的熟悉感，两人心意相通般的默契，以及简短的半句话后就能明了对方的思路，再加上一些极为熟悉的动作......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她所不能否认的。
有人相交白首如新，有人相识倾盖如故，李袖招给她的感觉是后者，又或者，这个世界并不是他们的初遇。
从遇到李袖招开始，第一次，她产生了想要将自己全盘托出的冲动——赌上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来交换对方同等的回应，从同行，到陪伴。
但也只是冲动，仅此而已。
林小暖自认为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并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豁达至善之人，她也会努力追寻她喜欢东西，也会为了保护所爱而狼狈狰狞，甚至不择手段，就像现在，因为想要回到原初世界，她需要在任务中奔波不停。
但只是属于她的东西太少，所以她的珍惜极为罕见，从表面上看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浪子模样。
而又因为每一次失去都太过沉重，所以为了不失去，她宁愿从没有得到。
宁缺毋滥。
除了自己，她潜意识里从来不想去相信任何人，表面上没心没肺，但心底比谁都认真清楚。
这一次，她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冷静，正如她相信，将所有的情感都摒除专心只完成任务，总比被感性支配着开始一段必定会结束的感情，要好得多。
她相信对李袖招来说这样更好，对她来说这样也更好。
李袖招跟她讲过任务的规则，从这些简单的规则不难推断出——任务结束后两人会分开。
所以，不可能有结果的，就算现在可以开始，将来也会无疾而终。
如果必定失去，不如不要得到。
如果不确定，那就当做从来没有过。
虽然对李袖招来说，自己单方面的决定未免太过绝情......但总好过将来可能的互相伤害。
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李袖招帮她了太多，她对李袖招也亏欠太多，但是她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所以给不了任何承诺，以及确定可信的回应。
没有记忆，没有记忆，没有记忆......
太慢了，什么时候她才能结束任务，回到原初世界，重新拾起所有的记忆？
一想到这里，她就会生出无尽的痛苦、茫然与孤独感，明明就站在原地，却好像又轻而易举地被这个世界剥离了出去，偌大的三千世界，毫无无立锥之地。
只剩下李袖招还在接纳她，但她对李袖招只有亏欠，因为亏欠而惭愧，惭愧到现在就恨不得从他身边马上逃走......
不能拉着对方陪自己沉沦下去了，她需要明确拒绝他，告诉对方在自己身上放过多的关注只是在浪费时间。
李袖招值得更好的，可以陪伴他更久的人，这个人不是过去的自己，也不是现在做任务将来一定会和他分开的自己，更不会是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未来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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