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舞会（下）
空中花园，远郊25区。
“到底要看什么啊？”
一路上，她和李袖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已经偏到李袖招参加的一个天文项目上去了。
“大将”已经带着两人行驶到远郊，这是空中花园尚未开发的地段，像这样的地段还有很多，毕竟空中花园并不像地下世界一般拥挤。
野草在这里肆意疯长，漫山遍野，灯光越来越少，路灯越来越稀疏，四周也越来越暗。
“到了。”
闪着幽蓝光焰的“大将”在一片草地上安然落下，车门开启，车内柔和的灯光映亮方圆十米之内。
夜色有些凉，林小暖抱臂走了几步，甚至还在庆幸刚刚和卡戎换了衣服。
要不是上衣下裤，这冷风一吹，她腿估计要抖。
袖招这是要带她看什么？
林小暖好奇地往黑暗中走了两步，灯光不断减弱，她环顾四周，草原在她脚下，延展向四面八方，夜风拂过野草，拂过野草上缀着的不知名白色小花，风中花瓣的轻颤惹人怜爱。
她蹲下去想要看仔细些，冷不丁身后的车灯忽然熄灭。
黑暗席卷而来，将她顷刻间吞没。
“袖招？”
林小暖赶紧站起来，她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一时什么都看不见。
车灯为什么突然熄灭了？袖招在哪儿？这是什么情况？
“袖招？”
“我在。”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接着，她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远处似乎传出一阵气体轻腾的声音，林小暖循声望去，只见“大将”身上的幽蓝色光焰慢慢燃烧起来，妖娆的光将车周围的白花也映成优雅又神秘的蓝。
“为什么关车灯？”她有些不明所以，“源石能量还够，我们可以一直开着。”
“因为灯光，会遮住你的眼。”
“灯光只会照亮，怎么会遮住？”林小暖不解。
李袖招没有回答，似乎在等待什么。
“大将”的发动机已经完全关闭了，蓝焰在无声燃烧，周围一片寂静，林小暖都能听到耳边轻微的呼吸声。
她耳朵有点红，不过还好是夜色，李袖招看不见。
“袖招，你要带我......”看什么东西？
“小笨蛋，还没有意识到吗，我已经给了你一路提示了。”
身后人似乎在无奈轻叹，抱紧她的腰倒了下去，两人相拥着落进厚厚的草里。
林小暖：倒在“人肉靠垫”上的感觉......酸爽。
她赶忙支起手臂，但因为腰被对方搂住，不能完全起身，只能趴在对方的胸口与他面对面。
“袖招，你没事吧？”
她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夜色，也看清了身下的人——幽深的眸色，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方唇。
他侧脸映着不远处“大将”打过来的光，睫毛在夜色中轻颤，染上醉人的靛青，宛若妖精。
若是再加上他低沉的声音......林小暖光是想想就要沦陷。
她伸出手，鬼迷心窍一般，忽然想摸摸这张脸。
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抓住她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人压到身下，两人的身体再次完全贴合，只是这一次，换成了李袖招在上面。
“......看来是没事。”
林小暖双手推推对方胸口：“果然，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就像我是P1，刚刚压到你这位P2就一点事都没有......快起来啦我喘不过气了。”
身上的人纹丝不动，林小暖不由得扭来扭去，虽然推不倒对方，但可以用“不合作”进行抗议：“袖招，你动动？你今天带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向我展示咱们体质的不同吧？好好，你赢了......”
对方的身体一僵，伸手捂住她的嘴。
“唔？”
因为常年需要和精密的机械接触，李袖招的手要比一般人更敏感些，林小暖温热的鼻息打到他手掌中竟然让他产生了比刚刚更强烈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将手掌移到她眼睛上，自己则翻身躺在一边。
“嗯？什么意思？”
林小暖茫然。
虽然不压她了，也让她再出声了，但为什么又要捂住她的眼？
“袖招？”她低声再问一句。
黑暗中，她看不见的身旁，李袖招已经平复好呼吸，再开口时声音如常：“没事，小暖不是想知道我想带你看什么吗？”
“对啊，所以？你要拿出来了？捂住我的眼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林小暖猜测。
“我从没有拿走，因为这片天空一直都在。”
林小暖眼前的手同时移开。
顿时，漫天繁星入眼。
银河贯穿而过，如长舟过水，平静的夜幕拂动，一遍遍冲刷着星河，扫去宇宙间的尘埃后，这些星星便愈发耀眼，像极了破碎的宝石，在整个宛若蝴蝶般的夜空中散发着翅膀上每一点动人的光亮。
林小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绚烂又瑰丽的星空。
李袖招在她身边，侧着身，手臂支起，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星辉的照映下，他注视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那双平日古灵精怪的眼睛，此时正因为他，星河璀璨。
“袖招？！”
林小暖眼睛里有什么闪过，赶紧转过头，脸上都是激动：“袖招？刚刚是不是流星？还是我眼花了？它飞得太快......”
“是流星，今晚，这里有一场流星雨。”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对了，你路上跟我说过......哈哈我是小笨蛋，我没想到......你为什么不直说呢啊啊啊又一颗？”
林小暖的脸已经转回去，大声惊叹着流星的滑落。
一颗、两颗、三颗......直到，星陨如雨。
“所有流星的产生都可以追溯到它们的母体上，如一颗小行星或者彗星。它们会从太阳旁边经过，与太阳接近、擦肩，母体上的冰岩混合物会开始慢慢升温，一些小碎片就慢慢离开母体。彗星或者小行星的轨道上渐渐有碎片流产生，在足够的时间内这些碎片会散布并覆盖整个运行轨迹......”
李袖招慢条斯理地开口，讲述着她曾经在教材推荐书目中看过的内容。
林小暖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那些考试之前让她头疼的知识，竟然还能用这样美丽的方式展现出来。
“宇宙初生碳基生命所需的碳氧等元素，都是恒星煅烧所成。恒星死后，这些元素被释出成为宇宙尘埃，宇宙尘埃又凝成行星，行星再逐渐演化出生命，而生命，就是我们。”
“所以，这就是教授说的，‘我们每个人也是一颗星辰’的意思吗？”
“是的。”李袖招垂下眼，声音温柔。
“为什么我看着这样的流星......会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呢？”林小暖伸手揉揉眼，“还是说我睁眼睁太大了风吹的。”
“因为我们也是由原子构成，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到现在，我们和星辰相同，又彼此相关。组成我们的一切都来源于超新星的爆发，来自于我们头顶绚丽的星云，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颗曾经垂死的星子，而这颗后辈为见你，已经用光芒穿越了无数光年。”
“组成我们身体的元素，经历过宇宙大爆炸的初期，经历过百亿年恒星的燃烧，经历过引力巨大的坍缩，经历过中子星致密的挤压，也经历过超新星剧烈的爆炸，在强磁中规律排列，在伽马喷流中辐射激荡，在强引力波里撕拽拉扯，在宇宙无垠中漂泊度日，在引力场下逐个聚合，最终才成为我们。”
“而我们的遇见，今晚在流星下相会，是宇宙漫长生命中百分之千亿分之千亿分之千分之一的可能。”
“亿万年之后，宇宙再次爆炸，重复着现在的故事，而我们也终将再会，带着短暂的一生，不顾一切，赶赴这一面之约......”
“小暖，我们相遇后，你改变了我的星轨，自那时起到消散，我将和你遥想守望，为你闪耀。”
天空中流星还在一颗颗划过，但林小暖已经不再看了。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面前对她温柔浅笑的人。
“小暖，之前在地下世界，我从没看过星空，所以来到空中花园之后我才会惊讶于它的美，原谅我不能送给你更贵重的东西，只能用这片星空、这次的流星雨当做临别赠礼......”
“已经很贵重了，袖招，我很喜欢。”林小暖握住他的手，急道，“我不需要你买什么，我要求很低，就算你这次只是给我做了乳酥饼我都会很感动。”
“但是我问过金，金说女孩子会希望收到衣服、鞋子或是其他装饰品......”李袖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
“不用，我不是金说的其她女孩子，我只要你从地下世界回来时好好的，袖招。
我是你的女朋友，是想将来喊你‘老公’的人，是想要一直一直陪着你绝不收费的人。
我们可以相互抱怨，可以相互依赖，你可以把你想说的都告诉我，只要这样就可以。
金说的要送礼物，是因为不确定才有的试探，是讨好，但我不需要讨好，因为我已经对你好感满分了，袖招，再多也是溢出来。
等你回去后，要将‘擂台’的事处理好，记得发消息联系我，一个消息就行，视频通话加分，如果能早点来找我，我就评你做我的‘完美男友’......”
“小暖。”李袖招忽然出声。
他刚刚只是故作委屈，但没想到小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仿佛已经掏出了自己的心，如此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毫无保留。
她的话没有任何心机，直白又赤诚，但就是这样的真心，让他无可逃避......最终忍不住打断。
他忽然有些后悔。
在舞会上，因为在金的监控中看到帕皮特凑近她而产生了将她带来这里的冲动，但他现在后悔了......
“嗯？怎么了袖招？”林小暖问他。
“遇到你，我很幸运。”
墨色的眸子中氤氲起一片浓云，但唇角的笑容依然温柔。
“袖招。”林小暖滚进他怀中，伸手环上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遇到你，是我更幸运。”
“......小傻瓜。”
......
圣约翰·桑德兰学院，假面舞会会场内。
帕皮特已经被身边围上来的几位小姐姐灌了好几杯酒，人已经有些醉了。
但醉鬼是意识不到自己醉的，所以他还在“顽强”地与人交谈。
酒后吐真言，帕皮特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思考能力的大脑放弃了所有防御和伪装，这一刻，他又变回了这个学期之前那个性格古怪的人，像个书呆子一样滔滔不绝讲着只有他自己感兴趣的异能问题、猜想、公式，在喧嚣又放肆的假面舞会中令人极为生厌。
因为他的不解风情，围着他的女孩已经有几位无聊离开了，剩下坚守着的几位也都是心怀鬼胎。
毕竟对方举手投足间露出来的源石等级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所以，在未来某种可能的利益下，她们能劝告自己容忍他所有令人反感的行为。
但很快，她们的小算盘就被人摔得稀碎。
因为帕皮特被一位穿白纱裙、脚踩着精致小高跟的姑娘拉住，向外走去。
到嘴的鸭子飞了是不能接受的，其中一个姑娘反手拉住帕皮特，冲忽然冲过来的白纱裙女孩大叫：“你是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应林小暖的要求，卡戎隐藏了脸颊上的仿生人标志，因此那个姑娘还以为她也是来攀高枝。
卡戎转过头，眉头一皱，本想开口。
谁知帕皮特却先一步甩开身后那位姑娘的手，力气很大，猛地将人甩出一个趔趄。
“她是我未婚妻，你又是谁？你再敢吼她试试？！”
“沃克少爷......”卡戎试图出声提醒。
“叫我帕皮特，小暖！”
卡戎勉强睁着朦胧的醉眼，态度却十分强硬。
他快速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谁，但因为没看到，又眉开眼笑转回来：“小暖，跟我走。”
他拉着卡戎向舞会会场边走去。
“......沃克少爷，我是卡戎。”
卡戎跟在帕皮特身后，一边小心照顾他不要摔倒，一边解释。
“卡戎？卡戎不在，小暖，不要找卡戎，找我......”帕皮特一路嘟囔着带卡戎走到一间包厢门前，在门口站定。
酒精上头，他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沃克少爷？您醉了，需要休息。”
“休息......休息......小暖，你是不是准备趁我休息时离开我，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李袖招？！”
“沃克少爷，柯林小姐已经和李袖招先生离开了......”
这句话就像导火索，里面的内容直接引爆了帕皮特残存的所有理智。
“没有！你没有走，你在骗我！你就在我前面你没有走！”
帕皮特吼着。
他放弃了思考，一把推开面前包厢的门将卡戎拉了进去，而后重重关上。
机械臂的加持下，他的力量大得出奇，将卡戎牢牢按在门上低头亲了下去。
卡戎的电子眼一阵闪烁。
亲吻的姿势......
行为模仿系统，激活了。
卡戎仿照着记录中林小暖被李袖招亲过脸后的反应，耳朵和脸上出现通红。
帕皮特托着对方脸颊的掌心一阵发热，他下意识反应过来，在他面前的女孩儿脸红了！
“小暖，我喜欢你。”帕皮特声音沙哑，手握得紧紧的，生怕人跑掉一般。
卡戎的眼中，林小暖昨日影像记录同步缓慢播放，场景再现。
“我也......一直喜欢你啊，帕皮特。我只是害怕受伤，我只是自私地想拼命保护自己。”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很笨，又懒，不细心，有时也难以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已经做好孤独终老，不拖累任何人的打算，但你现在将我从我的世界里拉出来，告诉我你需要......”
“帕皮特，你真的喜欢我吗？请告诉我真话。”
卡戎两手抓紧帕皮特的衣服。
“说谎的后果......我承受不起。”
少年眼已经红了。
“我喜欢你，小暖，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生命......”
他低头亲上自己心爱的女孩的唇，狠狠的，像是在宣示自己领地主权的野兽。
卡戎的思维进入了当机状态。
因为对方回应之后，她应该说“我喜欢你，我会学着去爱你的”这一句，但她现在没来得及开口。
而且昨天也没有出现再次亲吻环节。
她的反馈生成出现矛盾，因为模仿系统的强硬介入，使得她本来的语言组织结构也出现混乱。
“程序错误，语句错误，进入自检，预计时间......2小时......”
“自检后启动错误数据输送程序，输送目标......菲尼克......”
“紧急状态适用规定：仿生人守则总章第二条——‘仿生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
卡戎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帕皮特是丝毫不知的。
他甚至还沉浸在和小暖互通心意的狂喜中。
唇齿间的交互已经让他无法满足，酒精再次发挥作用，他将人一把抱起，大步走向包厢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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