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繁华重现
“......没有。”
“那就肯定是有了。”林小暖叹口气，双手抚上他的脸，表情认真，“真的不要讲给我听吗？或许我能帮你分担些烦恼。”
“你分担不了。”
林小暖：？？？
“你不要看我啊！”她不满地撇嘴，两只手正想垂下，却被李袖招一把抓住
“我只是说对话的方式分担不了，但你可以用其他方式。”
“其他方式？”林小暖茫然。
李袖招勾起嘴角，极快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就像这样。”
林小暖一把将人推开，脸色微红：“君，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暖是女人，我也非君子。”
眼见对话有超速翻车的嫌疑，林小暖急忙转移话题：“对了袖招，你以前真的生活在这里吗？”
“嗯，我正要带你去看看。”
李袖招手腕翻转，与林小暖十指交扣：“马上到了，跟我来。”
两人在前面的街角转弯，转进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剥落的墙皮上似乎还有些色彩鲜艳的涂鸦，只是因为时间流逝现在变得黯淡无光。
眼前是一扇半开的小门，林小暖被李袖招拉着，弯腰进入。
空地很小，不到二十平米，角落里伸出一个脏兮兮的水管口，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房间——房顶极低，四面灰墙和一张简单的床，床腿的木头已经朽烂。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两人在屋内，林小暖直觉特别拥挤，正想转身去外面透气，冷不防撞上身后人的胸膛。
李袖招似乎也一时不察，被她撞得向后退去，抱着林小暖仰面倒在床上。
“啊袖招你没事吧我的错我的错......”
林小暖慌乱起身。
“嘭！”
床腿完全裂开，整个床在林小暖的动作中支撑不住塌下去，宣告“寿终正寝”。
灰尘在四周腾起。
林小暖睁大眼，绝望地发现自己亲到对方锁骨上。
“我不是故意的......”
她二度起身，只是这一次又被李袖招按了回去。
“别乱动，小暖。”
耳边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湿气，低哑撩人。
林小暖欲哭无泪，认命地把脑袋悬在对方颈窝上方：“我刚刚只是想出去。”
腾起的灰尘已经完全落下了，屋内一片寂静，良久后，李袖招才轻声开口：“小暖也在嫌弃这里，对吗？”
他的声音和平日一般无二，但不知为什么，林小暖就是从中听出了一股子落寞的意味。
“没有没有，你不要乱想啊袖招，我只是和你呆的太近了，有点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嫌弃这里小啊，小也有小的好，只要是你就好......”
“只要是我？”
他的手指绕进林小暖的发间，女孩儿柔顺的头发在修长的指间被绕成各样的形状。
“对啊，只要是你的别的都不重要。”
李袖招的手指有片刻停顿，但林小暖后面的话又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嗯，这应该是主次分别，这学期的逻辑思维我果然没有白学哈哈哈......要是这次考试不是野外实训，袖招我能拿A+你信嘛？！”
“我信，只要是小暖的话我都相信。”
“那当然，我是绝对不会骗你的！我也相信袖招。”
林小暖转了下脸，面向对方的脖子，嘴里呼出的气轻轻打在李袖招脖颈上。
她看到李袖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便伸手有点好奇地去点。
手伸到半空中，被李袖招抓住：“小暖，我真希望我从小就能遇到你。”
“现在也不晚啊？”林小暖觉得他这句话来的莫名其妙，“对了袖招，既然来了，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要讲给我听？”
“有趣的事......”
李袖招看向灰蒙蒙的天花板，脑海中迅速组织语言。
“偷吃算不算？”
“偷吃？偷吃什么？”林小暖来了兴趣。
“偷吃后厨倒出来的饭。那时我和金都没有谋生能力，而距离这里不远，有一个小酒馆，里面的老板看上去很凶，宁愿那些饭菜烂掉也不愿意给我们。有一天，金和我实在找不到东西吃了，就偷偷跟着老板到他倒剩饭的地方，金的性格很毛躁，没等老板走就忍不住拿了一块鸡骨头啃起来，那老板看到后提着木桶追着金打，金落荒而逃，我赶忙取了些剩饭。等我到家，发现金已经回来了，我问他以后还会不会这么急，他只回答我说——‘鸡骨头很好吃’。”
他话音落下后，等待了很久。
“怎么了小暖，不好笑吗？”
李袖招的声音似乎有些困惑。
“没有，很好笑，只是我......”林小暖握紧李袖招的手。
一想到当时小小的李袖招当初竟然是这样的生活境况，她的心底就止不住发酸发疼。
“是我不好，小暖，我就是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中出生的人，我的童年和这里一样，找不到一点乐趣，对不起小暖，我没有什么趣事告诉你......”
“别这么想，袖招！”
她费力挣脱开李袖招的手，向上爬了些，和李袖招四目相对，努力拿出自己平生最为坚定的眼神：“袖招，你现在有我，我们还有将来，我们还能一起度过许多许多有趣的时光，我愿意和你一起补满你缺少的部分......”
“比如？”
“比如......”林小暖一时卡了壳，竟然想不出和李袖招在一起之后他们一起经历过什么有趣的事。
人家都是急中生智，轮到她就是急中生空白。
“比如这个！”
她手摸到李袖招袖袋中的钢笔，将笔举到他面前：“我跟你学会了转笔！”
她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手指飞快转动，但钢笔也是飞快掉下来，甚至有些松动的笔帽都自己砸开，有一滴墨汁溅到林小暖脸上。
“呃......不是，我明明会的......”林小暖挠头，准备再试一下。
“小傻瓜。”李袖招的眼神中有隐隐的笑意，“脸上有墨汁。”
“啊？有吗？”
林小暖茫然地摸了摸脸。
一滴墨水瞬间在她脸上划出一个长胡须。
李袖招忍不住轻笑出声，握上她的手：“别动了，你已经把墨水抹开了。”
“什么？我脸上都是？”林小暖眨眨眼睛，觉得自己的形象已经完全没有了。
“是，小花猫一样。”
李袖招从口袋中摸出一块手帕，细细擦着。
手帕有些眼熟，林小暖不自觉出口：“袖招你也喜欢带手帕啊？而且装的位置和菲尼克一样，说起来菲尼克也很习惯将手帕装在兜里，但为了礼节，胸袋上还要别一个。”
“是吗？”
手帕很干燥，墨水只擦掉一点。
“院子中有水管，要不要打湿后再擦？”林小暖忽然想到外面的那个脏兮兮的水管。
“最好不要，里面的水很脏，城市系统停滞后，整个16区的方方面面都不可避免地受到污染。”
“......这么艰难，你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林小暖沉默了，她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愧疚。
从上个世界的一国之君到现在的柯林家大小姐，她没吃过多少苦，相比之下，这个世界的李袖招卑微的让人心疼。
作为小燕公，她看过百姓的苦，但就算在最困苦的情况下燕国最底层那些人眼中依然满怀希望。
来路上那双眼睛让她一遍遍回想，如同始作俑者接受一遍遍的凌迟，毕竟能够拯救16区的东西就在她手上——唯一一颗10级源石。
为富不仁、为富不仁......
她是柯林，她不需要为任何人做什么，她来这个世界只是为了完成简单的任务......她一遍遍劝告自己不要深想，但又一遍遍陷入新的自责。
过多的权力和无上的地位使得她从一开始接受这些时就想到责任，只是之前一直用吊儿郎当掩饰的很好。
她很想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的考虑不能告诉李袖招，因为10级源石实在太珍贵，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也太危险，她的背后还有整个柯林家族，但李袖招背后什么也没有。
“生存，其实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李袖招收起手帕，他注意到了林小暖脸上的犹豫。
“在地下世界，体质孱弱的人一出生就会被能量污染淘汰，所以能活下来的人，生存都没有问题。”
他在用最平静的话语告诉林小暖“适者生存”的残酷现实，但没有太过展开，用一句轻飘飘的话语结束了回答：“地下世界就是这样，死亡是比生存更简单。”
林小暖咬了咬嘴唇。
“如果......袖招，我是说如果，16区再次启动了呢？”16区的生活会不会更好一些？整个地下世界会不会更好一些？
她试探询问。
“小暖真的想知道？”李袖招忽然勾起唇角，迷人的声线如同恶魔在诱惑。
“想知道。”
“正好，我为小暖准备了一个小惊喜，本来想着在214那天再放出来......”
“什么小惊喜？”林小暖抓住对方衣服领口。
“小暖先让我起来。”
“哦好。”
......
从小屋里出来后，李袖招便拉着她直奔16区中心的位置。
途中“雪中玫瑰”也被他召回，两人坐着飞车飞向16区中心政府大楼的顶层。
距离地面越远，那些零星的光芒越微弱，最终完全被黑暗吞噬。
“雪中玫瑰”在顶层停好，林小暖从飞车上走下，在顶层护栏边向下眺望，入眼的整个16区如同奔流的黑暗海洋，空中飘浮着的无数细微尘埃在层浪起伏的能量暗涌中飘摇沉浮。
视野的尽头，依稀能看到整个16区中心的轮廓，鳞次栉比、层叠繁复，时间和能量的侵蚀在这里留下抹不去的厚重痕迹，如同栏杆上的金属锈迹，在摇摇欲坠间让人不由得呼吸一滞。
就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身后的车灯有一点温暖。
“袖招，惊喜到底是什么？”林小暖转过身来。
“乖，闭上眼。”
李袖招背着光，对她微笑。
“好嘛，又是闭眼。”
林小暖伸出双手捂住眼睛。
然后，她从指缝中借助车灯看到李袖招摁动了手中钢笔。
“噼——”
细碎的声音传出，在一片安谧中极为响亮，很快消散。
但下一秒，如同什么被触发了一般，林小暖忽然感觉到自己脚下产生了某种细微的震动。
“袖招？”她睁大眼睛，却被眼前的人揽进怀中。
耳边传来动人的声音。
“小暖，不要说话，仔细看，仔细听。”
“呜——”
一声悠远的长鸣忽然他们身下的16区中心政府大楼底传出！那声音苍劲有力，在刹那间波散向四面八方，似乎是百年前盛极一时的繁华穿破重重时间的封锁，在今日荡涤尘埃、重新奏响。
空中充斥着的浮尘像是被这道声音震散一空，林小暖眼前骤然一清。
那道声音就如同一道信号，藏匿在黑暗中的灯光纷纷从沉睡中苏醒，逐一明亮，从里到外！目力所及，如同水毯般水平铺展的城郊区块顺着城市天际线向黑暗处伸展，跃然而出的城市光电如同逐渐燃起的火苗，路灯亮起，自然光映照着条条道路如同心脉血管直通向城市中心的市政府大楼，大楼就像一位沉默的统治者，从楼脚向周围，蓝光依次亮起，井然有序的自动化设施重新开始运转，街道凌空交错，飞车再度升空，紧闭的大门一个个轰然而开，抖去一身灰尘在炫目的霓虹灯下重新迎接远方的来客......
气流循环和辐射隔离装置重新运转，强风吹拂，一遍遍冲刷着漫天尘埃，宽敞的广场和拥挤的建筑大尺度交错，在一层层流水般的风中洗尽铅华，密集与优雅在此没有任何矛盾地结合、矛盾现实与荒诞参差间是科技与人情烟火的最奇妙结合，相比起空中花园白到刺眼而不真实，16区的主打色因为岁月的蹉跎又增添一股沉淀下来的味道，在这次启封后又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白到闪着莹润的光，成为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被擦去蒙尘的明珠，震撼、耀眼但不具有任何侵略性，金属底噪伴随着那一声悠扬的长鸣共同构成百年前人理盛世被唤醒的前奏曲......
即使受到没有能源的限制，也无法阻止这个庞然大物在将来终有一天苏醒，就像现在，能源的运转让梦幻般的曾经如此真实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就是......曾经的人类之心——16区？
随着盛景再起，林小暖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她无法用语言描述目睹一个尘埃中的长眠者重新站起来的感受，甚至在看到明亮的街道上走出一个个或惊讶、或震撼、或老泪纵横的人时，也会和他们一样眼眶微热。
“小暖，如果是这样的16区，你会不会喜欢和我一起......在这里长久安居？”
李袖招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我会，可是袖招，这些能量......”
她话音还未落，眼前发生的一切又戛然而止。
所有的灯光在瞬间熄灭，运转的齿轮骤然静止，一扇扇敞开的门重新合上，无边的气压和沉闷将16区完全包围，如同扼住所有刚刚还在惊叹的人的喉咙。
重回安静，黄粱一梦让人感受到的是无尽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这是比从未拥有来的更深刻的绝望。
“能量不够，小暖，这是我为你攒下的所有源石中的能量。”
“在方才的几分钟，用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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