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原谅票
几小时后，柯林家族的城堡附近。
大批空中花园仿生人已经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只等最终“进攻”的命令。
所有仿生人朝向城堡中心，在那里，尖顶欧式城堡已经因为巨力扭转而发生些微塌陷，被精心照顾、修剪得当的草坪向四面八方离开，中心地区露出一块巨大漆黑的圆形切口，泥土和青草植被顺着切口滚落向深不见底的地下。
那是地下世界直通空中花园的重要通道。
每一位仿生人的命令区间都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所属指挥官相连，上千信息数据流汇集到指挥官面前，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战场区块。
而指挥官面前，除了这些实时数据之外，最重要还有一个闪着荧光的时钟。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4点30分。
再有30分钟，就算地下世界的信号已经消失，就算柯林企业分部生产基地那边忽然出现变化，就算柯林家族的城堡不再发生任何变化......“进攻”的信号依然会被准时发送。
只要柯林家主没有站出来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对柯林家族地面的空洞做任何解释。
地下世界与空中花园存在不超过十个通道，而关于这些通道的信息在空中花园成立之初就全部被列为绝密，封存在洛夫洛拉、柯林和沃克“三姐妹”家族的最高权限档案中......现在通道已经被开启，除了柯林家主的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在操作。
所以，为了整个家族的存亡，柯林家主必须站出来解释，但解释之后他依然难逃一死。
所有的指挥官都已经接到消息，如果发现柯林家主要求谈判，他们需要暂时停止攻击，但并不解除武装和进攻状态。
仿生人大军的外围还有新的部队在不断加入，整个包围圈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但因为都是仿生人，所以就算一眼望去看不到边，依然整齐划一，没有一点声音。
方圆百里之内寂静无声，微风吹过，不留下一点痕迹。
然而与之相反的是，包围圈中心却吵闹不断。
因为地下通道的打开和建筑的撕裂，一些当时还在草地上忙碌的佣人和家用仿生人们受了轻伤，惊叫声、忙碌奔走声、求助声、紊乱电流声不绝于耳，就算是包围圈最前排的仿生人都分不清里面到底是谁，在说些什么。
林小暖跟着李袖招坐着“雪中玫瑰”从地底飞出来时，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佣人们搀扶着受了轻伤的人和仿生人，循环液、机器零件和擦伤棉等等全都不断出现，有些佣人则因为在通道开启时的倒霉站位，目前还被封在残垣断壁的一角中灰头土脸等同伴帮他将限制活动空间的重物移走。
所有的仿生人因为遵循命令程式，表现的很理智，但大批佣人们眼中却都是惊恐，有些甚至还带着些无望。
“有人出现重伤吗？怎么回事？”
林小暖抓着一位匆匆经过的仿生人胳膊：“菲尼克呢？”
在坐着“雪中玫瑰”上升的过程中，李袖招已经告诉她通道开启是16区运转后的意外结果，她现在只是在疑惑一些人为什么会露出像是要“大难临头”的表情。
毕竟目力所及，没有重伤。
“柯林小姐，草坪上出现一个奇怪的洞口，没有人重伤，目前受伤最严重那位还被困在塌陷的墙板下，手臂擦破了皮，菲尼克总管正带人在门前，在下并不清楚菲尼克总管想要做什么。”
仿生人佣人恭恭敬敬按照设计好的程序回答林小暖的问题。
站在门前？
柯林家族的城堡很大，林小暖扭头，并不能看到大前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暖？要先去找菲尼克吗？”
身后的人出声询问。
林小暖短暂地思考了下：“......不用，我先把东西给你，一会儿我亲自找菲尼克。”
林小暖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将十级源石交给李袖招之后她就马上带人找菲尼克，解散柯林家族目前的所有人后再去找林父，然后在李袖招的接应下返回地下世界。
距离刚刚的16区启动并没有过一个小时，就算有洛夫洛拉家族的监视，也不至于在这么接下来的一小时内调集足够的人手将她和林父包围到寸步难行，所以她依然有十足的把握。
林小暖拉着李袖招走向城堡内林父的书房，边走便试图与林父进行通讯，但毫无例外，神经网络登录不上，通讯失败。
她一边又一边尝试，耳钉通讯就像是坏了一样迟迟不见好转。
林小暖心头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这些预感又很快被她强压下去。
“......袖招，等下我将10级源石交给你，你先从地下通道回到16区，1小时候我会带着父亲前往地下世界，走的路线是我们刚刚进入地下世界时的路线......你能在那片辐射区接我吗？”
“当然可以。”
一路上，两人交握的手不曾松开。
“只要是小暖的要求，而且小暖这么做是为了我......”
有些犹豫的语气？
林小暖回头，注意到李袖招脸上有很明显的忧虑后她下意识开口：“哈哈哈......别多想了，我才没有为了你这么做！”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拯救地下世界弥补空中花园曾经的亏欠！而且不用担心，有菲尼克和我老爸在，我的安全还是很有保证的。”
李袖招脚步微顿。
因为已经将小暖作为主要目标，要诱导她按照他的设计行事就要首先掌握她的方方面面，李袖招对她的一举一动已经异常熟悉。
尤其是这样的笑容。
它代表着反义，越是满不在乎的东西，越珍重，表面上的主要理由都是为了隐藏这份珍重而进行的强行解释，而且小暖下意识这么做，是出于对对方的关心，以一种舍弃自我感受的方式来抵消对方的心理负担。
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在这样本能的反应和毫无保留的善意面前，李袖招只觉得精心算计的自己很丑陋。
像是地下世界的一些黑暗生物，在阳光下会被灼伤。
他的心微不可查地动摇了几分。
“小暖，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你将10级源石交给我了......”
“哎呀没事，不就是柯林家的大小姐嘛，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只要每天吃饱穿暖就行，如果是你的话标准还可以再低一点，还是很好养活的，而且地下世界因为16区而改变，它的未来也是有无限可能的，我和我老爸可能在地下世界过的更好呢......”
“你只去过一次地下世界，你不明白真正的地下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它就算再黑暗，再坏，但里面不还是人类吗？我相信人都是有心的。另外，就算在地下世界举步维艰，不是还有你嘛？我们是一起的，对吧袖招。”
“......是，但是小暖......”
“你不想养我？袖招你个大猪蹄子！”
“小暖。”
李袖招拉她站住。
他用双手托起她那张小脸，表情和口吻都是林小暖从未见过的严肃：“我希望你知道，16区重新启动并不是小事。”
“......我知道。”
林小暖收回唇角的笑容，正色道：“但是10级源石在我们掌控的这个机会，也同样千载难逢。袖招，你觉得我没有想到地下通道的开启会引起洛夫洛拉家族怎样的警觉吗？”
“......源石可以交个洛夫洛拉，只要源石存在，我们就有机会。”
“很渺茫。”林小暖抓上他的手腕，“如果16区开启并不会引起地下通道开启，如果我们都知道这一点，我也不会现在就将源石交给你，也许隔几天，也许等我做好更好的打算......但现在说这一切都没用，因为地下通道已经开启了。”
“袖招，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也相信你是为了地下世界的所有人，我更相信你有站在最关键位置的能力，所以我可以毫不犹豫将源石交给你。”
“小暖，我还没准备好......”
李袖招垂眼看着林小暖，眸色渐深。
“袖招，机会在来临时不会问你有没有准备。”林小暖仰头凑近，“我也没有准备，但我愿意这么做，我选择了你，如果将10级源石交给你重启16区是错的，那你也没有责任，事后都可以推到我身上......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是吗？小暖这么做......不怕将来会后悔吗？”
李袖招轻声问着林小暖，但声音轻的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会，因为我自始至终都在遵从我本心，做对了表扬，做错了立正挨打，但我不会后悔。”
林小暖看着他，眼底一片澄明。
“本心......”
身后就是林父的书房门了，考虑到时间紧迫耽误不得，林小暖拉下李袖招的双手走到门前，将眼睛贴近房间门。
虹膜扫描，通过。
书房厚重的门缓缓开启。
“......就像你喜欢我一样？你喜欢我也是遵从本心？”
身后响起的声音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犹豫。
林小暖忽然觉得现在的李袖招有一点奇怪。
这一路，都很奇怪。
她直觉李袖招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小心翼翼又执着，并且不想让她知道。
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提前求得别人的宽恕。
......没事，她喜欢他，无论是什么，她都可以给予最大的宽容。
“不一样，袖招。”
林小暖转身拉住他的手往书房中走。
“我不后悔将源石交给你，因为我遵从本心；我不后悔喜欢你，无论我遵不遵从本心。”
“我喜欢你这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和它比较。”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李袖招眼神微闪。
“老实说啊......袖招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做了什么坏事？比如接受了哪个小女生的礼物啊之类的......你今天有点奇怪。”
已经站到书架面前的林小暖边说边开始挨个儿抽动书本。
她记性还不错。
P-L-U-T-A。
“奇怪？”
“嗯，我认识的袖招是一个认定目标就永远不会放弃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坚守，所以他很清楚什么是他自己想要的，什么是不想要的，什么是应该挽回的，什么是应该舍弃的......他不会犹豫，不会......不能确定？”
林小暖说着说着，眼神逐渐放空，似乎进入了一段漫长的回忆，但她反应过来之后却又什么都记不得。
“啊我在说什么！”她挠了挠头。
暗门在两人面前慢慢开启。
林小暖转过身，站在门前，抬头冲李袖招微笑。
“总之，袖招，在地下世界的时候你告诉我想要改变世界，但是刚刚你好像并不确定了。”
“我不想强迫你，所以我现在只想做个确认......嗯，你到底想要什么？”
暗门已经完全打开。
前面是书房，身后就是密室，林小暖站在两者之间等待李袖招的回答，她眼中有期待、有鼓励，也有无限的包容。
“小暖......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低醇的声音带着一点点脆弱，似乎落在地上的时候会碎掉。
他在怀疑什么？
这可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问题。
“当然。”
林小暖的回答毫不犹豫。
“......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当然。柯林大小姐的名号我不在乎的，袖招，你在担忧这些吗？你在担心我以后怪你？”
李袖招没有回答。
他忽然上前抱住她，紧紧的，轻声地一再确认着什么，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你保证，以后不会离开我。”
“小暖......你保证。”
“我保证，如果不是你嫌我碍眼，就算我们分开，我也会自己找回来。”
林小暖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心道原来李袖招也会有这么脆弱敏感的时候，真是......活久见。
她还以为自己将10级源石给李袖招为他造成了心理压力，万万没想到对方只是忽然对他们的感情失去安全感。
要说能耐，她林小暖还真不一定有，但要说感情，她不仅是大师，还绝对牢靠！
所以没有安全感不要紧，她林小暖永远可以对李袖招敞开“宽阔的胸膛”，她可以任由李袖招这样抱着，抱多久都可以。
半分钟的时间，却像过了很久，直到李袖招哑着声打破。
“小暖，以后不许对别人说这些话。”
对别人，还能对谁？
“......袖招你怎么傻乎乎的，有你我已经够头疼了我还上哪儿再找一个？”
凌乱的刘海儿落下，遮住李袖招的眼睛，也挡住了他眼底毫无掩饰的暗沉。
“小暖只能喜欢我。”
“嗯嗯，只喜欢你。”
“无论我做了什么。”
“......唉。”林小暖叹了口气，伸手从李袖招胸袋中掏出钢笔，轻轻推开对方，从旁边的书桌上捡起一张纸在上面认认真真写下三个字——“原谅票”。
“给，无论你做了什么。”
她笑眯眯地将那张纸递给李袖招：“只要你有这张票，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一次，而且这张票永远不过期。”
李袖招接过纸，郑重地将它塞进胸袋中。
桌上的时钟显示还有9分42秒到17点。
“小暖，我们去拿10级源石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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