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崩解
两天前。
16区中心政府大楼底部，能源转换室。
晶莹剔透的十级源石自由地悬浮在空中，几十支巨大的能量合金导管联通整个源石，在他们的头部都安置有能源转换装置，通过将从源石中汲取的能量吸收并转化，然后经过导管由能量转换室内接通中心政府大楼附近的所有建筑，从而供养起整个16区的运转。
流动的远远不断的能量通过十级源石散发出来，而后被导管拼命汲取，如同不断涌水的泉眼，明亮的蓝光变幻莫测、如丝如缕，充斥了整个能源转换室，映进李袖招幽深的黑眸中。
他已经在观察窗前站了一个小时了，一个小时前的姿势和现在的姿势一模一样。
注意到这个现象，金揉揉眉心，从监控器前站出来，拉开门往那边走。
他甚至希望是因为监视器坏掉了。
转过走廊，隔着远远的，金看到仍站在那儿的人的身影。
十年的时间，他还是那个他，金发、垃圾话、遭苏菲嫌弃.......但李袖招和十年前却已经截然不同。
有时看着李袖招，他恍惚间会回忆起十年前那个一边轻松惬意转着钢笔，一边说让要这个世界天翻地覆的少年，那时的李，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自信到对什么都怀着不屑一顾的轻视，从没有过为什么驻足停留的时刻。
“嘿，李！”
对方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淡然，但金熟悉李袖招，他能看出他眼中有一丝疲倦。
“最近几天又在做噩梦？”
“不算噩梦。”
“知道知道，不是噩梦，就像......你说的什么？”金摸了摸鼻子，“记忆闪回？”
“不过你确定你闪回的是记忆？”
“要知道，你跟我描述的是一些很不可思议的情形，比如说宇宙飞船、身体细胞基因变异的人类、又或者是一些穿着远古时期装备的士兵......李，你确定你不是最近因为身累心累晚上无意识中打开了一些神经网络上的小视频......”
金“布拉布拉”地在哪儿说着。
李袖招的目光已经转向能源转换室，重新盈满蔚蓝色的光。
金说的疑惑，他也曾今有，但有一点他没有告诉金。
这些片段的回忆是从十年前、在柯林的实验室上方、他感觉到和柯林的一切联系都断绝之后才出现的。
这些梦中闪回的情形明明他从未见过，但他却并不感觉陌生，就像是这些都是真正属于他的记忆，属于他的经历。
就像是他的回忆里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向他传递信息，试图通过这些告诉他些什么。
而这些片段中，无一例外，都有林小暖的身影。
有些相貌不一样，有些一样，有些是女人，有些是男人。
但他都知道她的名字是林小暖，不是柯林，是林小暖。
虽然他往往在醒过来之后就会忘记梦中的内容，但是这种“记忆闪回”在最近三个月忽然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过去的几年间都是在偶尔出现......
“......说真的，李，你将这些告诉我没有用啊，虽然我确实很感谢你的信任，但你要知道，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我已经将你的情况复述给心理医生了，医生说过你可能属于创伤应激障碍，需要进一步确认......”
“金，我曾经......有没有失去过一段记忆？”
“啊？记忆？没有。”金摇摇头，“李，你魔怔了。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很清楚，你没有。”
“是吗？”
李袖招并不进一步争辩，只是在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后不再言语。
他记性很好，他当然记得自己从小到大发生过的所有事，只是问金的行为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他还记的第一次见到柯林时，对方说过的话。
......
“其实你是任务者，而我，是你的系统。”
“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因为任务完成的需要，你失去了记忆，这一次是我们的最后一个任务......我想我们应该能很快完成任务，然后回到原世界去。”
“原世界是什么。”
“就是我们最开始的世界，在你成为任务者之前的世界。”
“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任务世界，我们之所以来这里做任务，唯一想要的就是返回原世界去。”
“任务者和系统，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辅助，就是无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解决，我会和你一同理顺任务，帮你最终完成任务。”
“那如果我不做任务呢？”
“我当然会催你啊，宿主大人怎么能怠惰呢？”
......
“金，柯林提到过失忆这回事吗？”
“啊，没有......”金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为了说服自己似的，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应该没有。”
但很明显，他的遮掩在李袖招看来是失败的。
李袖招注视着他，并不言语。
但金知道李袖招在等他将迟疑说出来。
“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哪知道？跟柯林开过的玩笑多了去了我只是想到了无心说过的几句话而已其实你知不知道都行吧，又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金唾沫横飞，说了足足有十几分钟。
但终究在李袖招的目光中逐渐败下阵来。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表情非常无奈，但还是很快拉下自己额头上的护目镜，调了很久从中划出一道录像消息。
“托你的福，养成的随手存东西的习惯，另外，你还要感谢16区提供的据大数据库让我还没来得及删掉它。”
金叨叨说着，将那道录像消息滑到观察窗上。
透明的观察窗上倏忽间出现一段影像。
室内光线很柔和，这是桑德兰学院的教室。
“那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带便当过来？”
少女转头，看向趴在她身旁的男生。
李袖招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因为今天下雨。”
少女的眼神中闪过一点若有所悟，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下雨的时候李会心情不好？”
“因为他会想起以前的事。”
少女说着，眼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很快变得茫然。
她轻轻地皱了皱眉，接着就是几秒钟的发愣。
“以前的什么事？”
“以前的，我已经忘了的记忆里的，但袖招还记得......”
少女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打住。
似乎是因为从回忆中退出来，她扶着额头冲屏幕这边递白眼：“不是，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不应该你知道嘛？你问我我问谁？”
“袖招？还是你认识的那个同名的人？”
“......是是是，你不要再问了！”
少女双手摁着太阳穴。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就像金，如果单听这段话，可能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甚至会觉得她在胡言乱语。
但结合林小暖第一次见到他时说的话......
“上一个世界”、“任务完成”、他失去了“记忆”、以前的她已经忘记的记忆中的但他还记得的事、三种根本不同类型的梦境、他是“任务者”、她是他的“系统”、是他的“辅助”、“最后一个任务”、回到“原世界”......
“袖招，你真的需要吗？想清楚，如果是真的，我愿意用尽余生的所有阳光去温暖你，只要你不赶，我不走，永远不走，除非我死，我会想尽办法回到你身边......”
“我保证，如果不是你嫌我碍眼，就算我们分开，我也会自己找回来。”
......“回到原世界”、“就算我们分开”、“我会想尽办法回到你身边”。
“回到原世界......”李袖招双手撑在观察窗上，将整个视频一遍一遍倒带。
“李？你怎么了？”
金忽然觉得李袖招像是从这些言语中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他也跟着看，但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她在说什么？柯林没有说源世界吧，源世界是什么？”
李袖招没有解释，他也来不及解释，在视频一遍遍的倒带中，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距离真相正在越来越近......
“他会想起以前的事”、“但袖招还记得”、“她已经忘记的记忆”......
观察窗上的视频已经因为李袖招的不断倒带而出现了卡顿，观察窗上，视频条的位置已经在李袖招无意识的用力下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李！”
金一把抱住他后退：“你清醒点！”
李袖招的身体被拼命摇着，但他只是垂着眼，眼底有些失神。
“李？”
“我知道了。”
李袖招忽然抬起头，那双黑眸此时深的惊人。
“你知道了什么？”金一脸懵。
“小如果暖说的都是对的，我失去了曾经的记忆......这个任务是最后一个任务，任务结束，我们就会返回原世界......我也会彻底失去她。”
“什么？你说都是事实？还是推断？我跟你从小到大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因为我和小暖经历的在你之前，是三个不同的世界，要比你出生、比我出生早很久。”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也没出生吗？”金持续懵，他觉得自己的逻辑跟不上。
“我在，我都在，我都和小暖在一起。”
李袖招的脑海中忽然蹦出几个模模糊糊的画面，模糊到分辨不清是背景还是人。
但他却知道，这是他梦中的画面，而画面中小暖在对他微笑。
“咔！”
“什么声音？”
金松开了抓着李袖招的手，接着，他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掉的一幕。
李袖招的腰间忽然浮现出两道环形锁链，而两条锁链全都由密密麻麻的他看不懂的符文数据组成，那数据扭曲怪异到极点，似雷似蛇似虫似鸟，只能勉强辨别出有“1”和“2”，甚至不同的“1”“2”之间还有无穷变化，所有的数据都发着淡淡的幽光，虽然他看不懂，但他直觉能感受到一股封闭、压抑的味道！
这绝对不是机械光。
他从腰包中掏出一块机械扳手尝试触碰，但在接触的一瞬间他就瑟缩了回去。
机械扳手接触到幽光的部分已经消散，就像被抹去了存在。
如果不是腰包中还要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扳手，他甚至还觉得这个扳手本来就是这种模样！
金注意到能源转换室里的十级源石忽然变得黯淡无光、而观察窗上视频正在自行消抹、头顶的灯光因为能源供应不足而忽明忽暗，就好像周围所有的一切存在都在受到影响。
还没等他惊讶完当前发生的事，更多的“咔咔”声传来。
他亲眼目睹了其中一条锁链正在寸寸崩坏！
“李！别抓！”
她注意到李袖招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正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锁链上，匆忙间想要伸手阻止袖招。
然而下一秒，更加震撼他三观的事发生了。
只见李袖招手掌稳稳抓住了那道正在崩坏的锁链，在手掌毫发无伤的情况下，瞬间用力将锁链撕碎！
一片片数据停止流动，最终慢慢悠悠落在地上，印下了奇怪的印记。
仅剩的那道锁链也忽然消失了，李袖招仿佛失去了支撑似的，闭上眼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
临失去意识之前，李袖招眼前一片混沌，但他耳边却响起了一句清晰的话。
“胆小鬼，我在下一个任务......等你......”
是他自己的声音。
意识被黑暗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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