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理所应当
一场欢愉的盛会，少不得要有个高潮的结尾，于是乎在恒昌王宫中最大的朝天殿内，充斥着被美酒佳饶叠上数层的几案、被上千烛光辉映的耀目铜镜，以及烛火下肌肤泛着月白光泽的舞姬。当然，即便舞姬的肌肤再光滑如水、腰肢再软弱垂柳、眉目再秋水含情，也敌不过这大殿内的两位主角雅兰和灵犀。
两位娘娘今日在马场内那一幕飒爽英姿，已经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拉近了两人关系的同时，也近一步拉近了仓夷国主与恒昌王之间的关系，两人生出如连襟一般的情谊。既然已经是连襟，做长辈的自然要照顾子侄。夜宴之上，主题终于回到了这次仓夷国主恒昌之行的目的上——为伊顿王子讨一个上主国君给与的正式册封。日间马场上，恒昌王已经对伊顿的矫健身姿、男儿豪气颇为赞许，此刻在这酒气烘托下，对着这与自己几乎一般大的子侄越是喜欢。喜欢便要赏！不但要给他仓夷国储君的正式册封，更要给这位未来的国君一位才貌俱佳的美人为妻。这肥水自然不能流了外人田，如此优秀的子侄，自然要让给自家姑娘。未来这仓夷国的国母，是自家姑娘，这样才能让两国情谊绵延不绝，经久不衰！
自己姬妾众多，才貌双全的女儿无数，挑选哪一位姑娘好呢？恒昌王端着酒杯，眯着眼摇摇晃晃地在后妃坐中扫视了一圈，大手一挥，便豪气干云的将这一位叫做云夫人的女儿香露公主给指了出去。这看似无上荣宠的王恩，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降临在尚在金钗之年的公主身上。香露公主尚未及笄，这样充斥酒色财气的夜宴并未参加，但她的娘亲却因为是外交大臣的女儿，后宫中资历较深的“老人”，便以这半老徐娘的容颜坐在了这些香肌美肤之间。原本以为自己就是一个陪客，却没想到得了这样一个“王恩”。
一向端庄贤淑的云夫人，在听闻“王恩”的一刹那，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颤了颤，那微颤虽然在宽大衣服下遮掩得极好，但也让坐在身侧的观兰夫人察觉到了异样。观兰也是有孩子的，只不过尚在襁褓之中。但同样作为母亲，忽然“失去”孩子的心情，观兰是可以理解的。
观兰伸出手在几案下偷偷握住了云夫人，那只带着冷汗的冰凉的手，让观兰心中微微一痛。
观兰看向焱王爷，想用祈求的眼神征得这位曾经对自己极其和蔼的伯父帮助。然而当她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云夫人已经在用已经几乎泪眼盈眶的眼睛祈求焱王爷。这样两双极惹怜爱的美目期盼之下，“阎王爷”依旧无动于衷甚至带了些许失望之色。云夫人看向自己父亲，却换来父亲的蹙眉以对。
云夫人面色愈发苍白之际，外交大臣忽然站起身来，打着哈哈对陛下道：“呵呵，未曾料到如此天恩竟然落到微臣女儿身上，卑职谢陛下厚恩！”
“诶，这全赖云夫人生养了足够优秀的香露公主，所谓王恩，不过是理所应当的赏赐罢了！”
好个理所当然。
众人再次看向云夫人时，云夫人略带苍白的容颜上，已经换上了温和而充满笑意的容颜。在辉煌灯火的照耀下，心中所有的苦、所有的怨，只能被埋在眼眸深处，映射出斑驳的光芒。
香露公主？绿珠仔细回忆着近日来见过的后宫众人，确定未留下半分印象，陛下的子女实在太多，唯独可以确定的是，众多公主中，绝对没有一人是过了及笄之年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主们，各个粉雕玉琢，将来必定容色出众，但现在却全是稚气未脱的孩童。在看看对面那红光满面的伊顿王子，以自己的眼光看来，这是位英伟不凡的储君，虽然比不上自家大王，但目前看来已着实一位良配了。至少恒昌王的公主不比自己身份，虽然都是和亲，但两国地位的不同，也决定和亲者身份的不同，这位香露公主未来必定是仓夷国的国母的。自己地位尊崇、娘家权势通天，这确实是一个无上隆恩呐。
可是再想想香露公主的年纪，再看看那正值壮年的伊顿王子，让此刻不通男女之情的香露公主称之为一声叔叔也不为过。在想想仓夷国的位置，绿珠不是很清楚，大概在比恒昌国更北的位置，应该比临水与恒昌的距离还要远。自己从临水出发走水路到恒昌，用了大概一个月，从恒昌到仓夷只能翻山越岭走陆路，少说也要两三月吧。可怜小小的香露公主，正是需要母亲陪伴身侧的年纪，就要与一群陌生人远离家园，此生能否再见娘亲，也是未知之数了。
绿珠下意识捂住肚腹。自己的孩子决不要走自己的老路。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被自己捧在手心中长大，一定要在自己跟前结婚生子，自己老了死了也一定要他在身侧，看着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决不要和自己如今这般，与年老体弱的父母分隔千山万水，连见一面都是莫大的天恩。
绿珠越想便越发觉得此刻嘈杂难抑，越想便越发觉得胸闷气促，越想便越是冷汗直冒，这时一位宫娥捧着一大盘冒着白气的烤羊排来到绿珠几案前准备上菜，那股子焦香裹挟着羊肉独有的膻气扑面而来，绿珠只觉胸口一闷，难以言喻的恶心喷薄而出，当着众人的面呕了起来。还好这宴会主要是男人们吃吃喝喝，对饮谈天，女人们主要是负责当朵静静绽放美艳花朵，以让这宴会上的众人赏心悦目，提升宴会档次。绿珠作为一朵称职的娇花，阳光雨露已经足够，肥料太多会烧根，几案上琳琅满目的美食中，只用了少许果肉，此刻呕吐上来，也并未现出多少不堪入目的模样，反倒是满满的弱柳扶风之态，让人心疼不已。
就在众人一阵手忙脚乱之际，机关算尽的焱王爷已经产生一丝不详的预感。陛下搂着病花一脸担忧关切怜香惜玉的神色，是陛下的风格，没有问题。但是站在一旁的赵姜，神色间担忧是有，但以她目前灵犀的身份以及与绿和的关系来看，却又少了几分焦急，仿佛一切早已有数。
早以有数？什么事情早以有数？忽然呕吐，神色有担忧，说明呕吐不是装的。呕吐自然是身体不适。早已有数，说明这身体不适不是突发的。但是绿和入宫以来，从未有提及身体问题，更没有传召太医请脉搏，说明病症有所隐瞒。少了几分焦急，说明病不严重。
什么病不严重又需要隐瞒呢？莫非……
焱王爷看向绿珠的肚腹，眼皮忽然跳了跳。
这时，恒昌王已经抱起绿珠，给殿中众人告个罪，并请焱王爷继续陪客人饮宴，便匆匆而去。
殿中歌舞继续，大家对于恒昌王为了一名美娇娥而将远客撇下的行径并无不满，男人们甚至打着哈哈赞许着恒昌王的风流惜花真性情。
灵犀目送恒昌王离去，回首之时，正对上焱王爷深渊般的目光，身体莫名一阵寒颤，幸而雅兰夫人及时出现，拉过灵犀，继续谈天说地，将灵犀从如临深渊的档口给救了回来。
焱王爷猜得不错，今日夜宴绿珠的突然发作并不是提前计划好的。刚刚入宫一个月便出现害喜症状，确实早了些。绿珠一直在偷偷服用压制孕吐症状的药散，她二人原本计划再多等一个月再透露身孕之事，也不知为何今夜大庭广众之下，绿珠为何突然发作得如此厉害，似乎比往日还要强烈许多。灵犀有些担心，但却又不敢询问，只能默默祈祷绿珠无恙，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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