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各自谈心

在班沐邀约赵志凌喝酒谈心这日，灵犀也约来了姜嫣。

        昨日被陛下匆匆打断两人谈话，一番了解过后，灵犀也大致猜到了班沐的用意。既然裂痕已经开始出现，修复已是徒劳，此刻可以做的，就是以真情实感感化这个被逐出门地的姐姐。

        两人见面，一番客套寒暄后，灵犀屏退了众人，只留下姜嫣与自己相对而坐。

        “怎样？灵犀公主有话吩咐？”姜嫣也不在佯装，恢复了孤傲的模样。

        “是有话我有事想求林姐姐帮忙。”灵犀推过一盏茶放在姜嫣面前。

        “求我？灵犀公主贵为临水公主，如今又是恒昌皇帝的宠妃，有什么是我这个小小附属国美人能帮得上忙的？”

        “我听陛下说了，你是恒昌焱王爷派到临水来的？”

        姜嫣锐利的目光直刺灵犀，想从灵犀细微的表情看出她的真实身份。可惜面前的灵犀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对自己或是焱王爷的熟悉之感，也没有一丁点儿过去那种轻贵姿态，反倒是稍显局促和无奈的捏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慢慢述说着自己的苦楚。

        “这些时日我在恒昌也能够看出来，焱王爷是个极有手段、能够左右恒昌乃至天下大局的大人物。你能够为这样的人物办事，想来也是极聪慧的。”

        姜嫣受下这句奉承，放松姿态等待灵犀到底要说什么。

        “既然如今临水王视你如珠如宝，你能不能劝劝他，不要动恒昌皇帝的心思，可以吗？”

        “……动恒昌皇帝？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同绿珠妹妹根本就不是去恒昌和亲，而是去当惑主的红颜祸水。焱王爷应也是早就察觉，不然也不会派你去接近临水王。现在想来，我同绿珠妹妹尚未进宫便受多次袭击，进宫后也被焱王爷百般羞辱，应是身份目的早已被拆穿的缘故。”

        “我看你过得挺好，恒昌皇帝封禅，只带你一人。”

        “这要多谢陛下百般维护，再加上绿珠妹妹被扣在宫中为质，我也不敢有什么逾矩行为。”

        “若绿珠一同前来，你就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愿意做，恒昌皇帝带我极好，我真将其视为一生的依靠，他也是绿珠妹妹腹中骨肉的父亲，我们都不愿意这个家中间有任何阴谋诡计，时时存在被拆分的可能……我和绿珠的亲人被扣在临水为质，左右为难，临水王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恒昌皇帝与我们有夫妻之义……所以，我希望姐姐你能帮帮忙，劝劝……”

        “你真是好大胆子，就不怕我把你的想法告诉临水王？就不怕我在恒昌王面前直接戳穿你的身份，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再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的想法身份又哪里需要你拆穿，他二人一个心如明镜以质相协，一个痴心情重抵死不信。夹在中间的只有我们这样的弱女子。姐姐也是这样的身份，想必也是左右为难的。其实恒昌黄帝带临水王是真如亲兄弟一般，从未有过半分轻视。只要临水王舒了这口气，放弃对付恒昌，那也就是放过自己、放过好兄弟、放过这平平静静的天下，当然也是放过你我，即便我们各为其主，但也可以亲如一家，真心真意对待自己的丈夫，这样不是都好吗？”

        一句真心真意，让姜嫣莫名心酸，甚至藏在衣襟之下的伤口淤痕都开始隐隐作痛，她哼笑一声：“说的真好听，可惜我早已不是焱王爷的人了，我和你都只有一个主，那就是临水王……你今日的话我会如实汇报，至于你我的主人有什么行动，我就管不了了！”

        说完，姜嫣就欲起身离开，但灵犀却说了一句话让她顿住身形。

        “自己做自己的主不好么？为何……为何一定要别人来做主？”灵犀目光灼灼，“若临水与恒昌兵戎相见与你有益，若临水王始终视你为敌国奸细与你有益，若你的青春韶华痴心情种全部浪费在一个与自己有嫌隙有怨仇的男人身上与你有益！那么，我此前说的一切，权当我浪费了姐姐的时间。如若不是，还请姐姐详加考虑。”

        好犀利的口才！绵中带刺，直指心肺，短短数言，就可让人改变心意。这不是赵姜又是谁？

        “赵姜”姜嫣忽然呼唤这个名字。

        灵犀自然早有准备，显出疑惑表情。

        “哼，我知道你是赵姜，不用演了。这世界上除了赵姜，还有谁能有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才思”姜嫣出现少有的气馁，泪水在眼眶中晃了一圈又迅速干下去：“义父果然好手段！你永远都是那个被选中的”

        说完，夺门而去。

        姜嫣错了。她认出了赵姜，却误会了焱王爷的棋局。在她心中，焱王爷永远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所有人所有事都只是王爷脑中的一盘棋；在她心中，赵姜永远都是一个打不败的对手，永远都是王爷棋局上那个被众棋子保护的“将”，其余的再重要，都随时可以为了“将”而牺牲。

        地面在塌陷，像流沙一样涌上来，漫过姜嫣的头顶。

        想呼吸吗？想活吗？想

        帮助临水王，告诉他，灵犀是焱王爷的人，他被骗了，灵犀用不得，什么实话也别给灵犀说！临水王会相信自己吗？即便相信了，面对焱王爷那样恐怖的下棋高手，谁知道后面还埋伏了什么？

        帮助焱王爷，让临水王踏入陷阱，一败涂地。届时自己弃子又多了一个新身份，亡国之君的寡妇届时是殉葬呢？还是枭首示众呢？

        亦或者，帮自己？

        姜嫣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可以吗？

        如果说这头的“好姐妹”贴心贴肺、敞开天窗说亮话式谈话尚算一种势均力敌的相互敲击，那么，那头的好兄弟谈话就是一场一家独大的独角戏。这独大的不是中原霸主恒昌国君，而是他看起来温良恭顺、克勤克俭的义弟临水王班沐。

        许是班沐筹备了太久，许是赵志凌太过直来直去没有心机，两人从一见面开始便朝着班沐预定的方向，大踏步迈进。

        原本这次私下里的见面，赵志凌只想好好喝酒叙旧谈天，却被昨夜突入其来的“感恩焱王爷”打乱计划，迫使气氛一开始就不甚欢喜，从提问、解释开始，又从道歉、宽慰递进，好好的畅谈天高海阔的酒局生生变做了一场一人抱怨闷酒、一人劝慰陪酒的牢骚聚会。

        赵志凌从班沐口里得知，他的好兄弟因为要确保给自己送来的美人身家清白、绝对安全，在详细调查几位美人身世过程中意外发现姜嫣身份有异，经过一段时间观察竟然得知姜嫣是焱王爷派来的。原本不知焱王爷是作何计划，便没有做任何处理，后来姜嫣使出诱惑之术，班沐便知道姜嫣是焱王爷派来监视他的。不过好兄弟班沐自问问心无愧，便欣然接受了姜嫣，不顾王后和众卿不满，对姜嫣宠爱备至。据班沐自己描述，姜嫣本身也是个知心知意、美艳动人的女子，对她好并不完全迫于焱王爷的压力，也是班沐的真心实意，希望做大哥的不要愧疚，不要怨怼焱王爷。这话既然这样劝了，赵志凌自然是不相信那宠爱是真心的，定是老实兄弟班沐委屈自己，放下政事、放下名声，悉心照料焱王爷的人。这是给自己这个大哥面子，是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对不起他，让自己兄弟受委屈。

        道歉自然是要的，对焱王爷的不满，对现状的不满也开始在酒精的作用下，脱口而出。

        “你可知我今日为了和你好好喝个酒叙个旧，废了多少心力？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剥光了游街示众的傻子，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得透透的，巴不得放个屁都有人汇报是什么味儿！”

        “这不就是王爷的好嘛！大哥生性不羁，有个心细如尘的王叔帮忙提点照看着，省去大哥多少心力。哪像为弟我，没有像焱王爷这样能干的叔父看顾，只能事事亲力亲为，到如今忙成了你口中的闷蛋，国力却依旧与恒昌有着天渊之别……”班沐垂头丧气，自嘲起自己的形象来。

        赵志凌摇头笑叹：“你羡慕我？你知道有一个能干的王叔有多无聊吗？所有的大事小情，你只需要批核同意，内勤外务，他一定打点得妥妥当当。他还老是嫌弃我贪玩儿！你说，我不玩儿我干什么？你知道啥都是没事儿的状态有多无聊吗？”

        班沐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还真是不知道，有这样显摆的吗？不过，班沐想是如此想，嘴上却是另外一套：“大哥是个能征善战之人，有治国平天下之才，怎能说出无聊二字呢？不过，大哥容我说句实话”

        “说”

        “当年同大哥一起拜师之时，师傅就夸赞大哥是个顶好的苗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即便我拼命追赶，也及不上大哥一二大哥如此才情，却只将心思放在脂粉浪荡事上，实在唉有暴殄天物之感”

        赵志凌苦笑道：“知我者莫若沐弟耶！能征善战，治国平天下？呵呵，治国有王叔在有何处需要我操心？平天下如今已封禅称帝了，这天下就算是平了，哪里还有我去平的地方？能征善战？也就只能和将士们切磋一二解解乏啦”

        “大哥哪里话！”班沐蹙眉，一副忠言逆耳的模样：“这天下之大，岂有穷尽？大哥虽已一统中原，但总有边陲。那些蛮荒小国，不是依旧各自为政吗？大哥若有心，将其攻占统一了起来，岂不更是成了千秋霸业？”

        话说到这里，总算来到了班沐引荐的分岔路口。岔路一头是回去继续当风流不羁无所事事的便宜皇帝，岔路另一头则是披荆斩棘、开疆拓土成就一番伟业的霸气帝王！选哪个？对于很多人来说，自然是选择舒舒服服高枕无忧君临天下的好日子，可对于有劲儿没处使、处处被掣肘、心中始终热血干云的赵志凌来说，当然是选择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若是走通了，自然可实现“千秋霸业”，可这条路上的坎坷崎岖足以让英雄死在半道上，尤其是这条崎岖路是班沐铺就而成。

        崎岖路的那头，有个被迷雾环绕的名字“月国”，那是个西方边境线以外的神秘国度。

        班沐说：那里国土范围很大，大到没有人知道它的边界，若是月国也成为恒昌的一部分，那么恒昌挂地图的那面墙怕是就要重建了，不然地图挂不下。

        班沐说：那样的落后边陲小国，以陛下这样的天纵英才过去，定然大获全胜，甚至可能还未开战便以受感召，诚心归顺。

        班沐说：月国国民蛮荒未受开化，被恒昌降服正好可教化那里的百姓，届时陛下文治武功皆得，定在青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班沐说：月国异域风情女子不知是何相貌，到时陛下后宫中添上几名，来日宴会定然羡煞众人。

        班沐说：这样的努力进取的模样，焱王爷定然欣然允诺。届时陛下有了功勋，手握实权，焱王爷也就可以安然退居养老了。

        一番游说，说得天花乱坠，仿佛那月国已经落入赵志凌手中，仿佛那庆功宴上的欢聚景象已经跃然在目，让人心头欢愉至胜。两人一扫此前的郁闷之气，豪气干云的又喝了几大碗，将之前屏退的歌姬舞姬再度唤回，击碗敲杯高唱舒怀，好不畅快。这酒至此方才算是步入正轨，赵志凌欢愉了，班沐也欢愉了。

        赵志凌所不知道的是，面前这个同自己一起欢愉的，看起来对自己无话不谈，贴心贴肺的好哥们儿，实则早就为其筑好深渊地狱，并如勾魂使者一般在地域门口微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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