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牺牲

第二日，白纸宫女没能去赴约，以后也再无可能。毕竟死人只能安静的躺着，用最高规格的手段保守秘密。

        这后宫中的神秘黑手果然是手眼通天的。在陛下和使者看似独处的时刻，也随时都有爪牙四顾。白纸宫女自问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依旧在她走下望月阁的那一瞬便被敲晕带走。

        再度苏醒之时，白纸宫女便知道，她这一生已经宣告结束。大业未成，自己只能去天上遥祝了。她能够在活着的时候，尚没有人来“问候”她时，笃定了这个结局，也足可看出她对圣人信仰的坚定程度，为了大业，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孩子不像她这样，她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可审讯她的人不知道。因此，即便她已经坚定的赴死，却依旧需要走过一条痛苦的求死之路。

        “绿和公主在哪儿？”

        “她不是已经安葬在东陵了吗？”

        一顿皮鞭

        “你把她藏哪儿了？”

        “藏什么？”

        又一顿皮鞭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

        “”微笑，看见圣光般的微笑，无语。

        再一顿皮鞭，晕厥。

        再度醒来后，白纸宫女已被换了个地方。

        “小莲，你是跟着陛下，在王府中长大的。陛下带你不薄，让你脱了战火，给你保暖衣食，长成如今这番模样。你可知道感恩？”

        “”白纸宫女沉默，脑子里却是那场战火前的童年时光。

        “小莲，你幼时听话懂事，在陛下还是小王爷时，便得得蒙王恩，可伴驾随行。恒昌对你如此提拔栽培，你是否知恩？”

        “”白纸宫女有些笑意，是一种温和的笑。那笑是给伴驾随行时，遇见的圣人。

        “你既然受了恒昌这许多年恩德，如今有人要乱我恒昌，辱我陛下，你是否应出手维护？”

        “”白纸宫女默然无言。

        “我不知为何，你受何人蛊惑，竟然同外人一同乱我恒昌。小莲，你是自小就是个懂事听话的，走到如今这一步，想是受了外人胁迫或者欺骗。但不管如何，如今只要你回头，供出那人背后的阴谋，将绿和公主交出来，我们恒昌的皇宫依旧会是你的家，你非但不是罪人，还会是恒昌的恩人。”

        “”白纸宫女继续默然。

        来人蹙眉，像是有些恼怒，大义凛然的斥道：“小莲！你受了恒昌的恩，受了陛下的恩，却恩将仇报！你的心可以半分愧疚？！若不是陛下当日挑你入府，你要么就已饿死街头，要么早已没入青楼，哪里有如今这般好命，随王伴驾！你”

        “是啊，我究竟是为何这般好命呢？莫名其妙的就从父母身边的心肝宝贝，沦落为饿殍、娼妓的候选人，甚至为奴为婢都成为了最佳的出路？这世间命运，真是奇妙呐”

        这是白纸宫女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此句过后，再无他言。无论再多少轮的好言软语、酷刑折磨，白纸宫女却始终似行尸一般，听之任之。

        心、神、魂早已飞上九霄，皮囊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次日清晨，当太阳的第一道光照向密室小窗之时，白纸宫女彻底闭上了眼睛。

        圣人，对不起，小莲无用，先去了。愿圣人早日实现大业，愿这天下再无战事，永享太平！

        白纸宫女，人称小莲，是在恒昌为奴为婢的赐名。那场战乱前，她叫白暖暖，是父母为之赐名，取贴心小棉袄，暖心暖怀之意。被暖的人早已顾去，这暖人的棉袄，终于也随之而去。

        白纸宫女已去，等待她的人还在。

        次日的灵犀一夜无眠，送走了陛下，便忐忑的在晨曦中枯坐。

        自回宫后，灵犀无一日是好过的。

        她收到了绿珠难产身死的消息，这是突如其来的消息，但也实属意料之中。但无论消息的性质如何，灵犀都是打心底难受的。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对命运的无可奈何，无可作为，也让她无力和心死。

        可没过多久，焱王爷那儿便给她带来了一个惊天秘密。绿珠可能没有死，她的那副棺材中装着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替死尸体。这让灵犀很高兴，喜极而泣。但尚未高兴一会儿，她便觉出了不对，也收到了义父的下一个消息和命令。绿珠不是自己逃的，是有人帮她。无论绿珠是死是活，都不能让有心人给利用了。陛下虽然玩心重，但极其信任焱王爷。若被他知道焱王爷将手插到了陛下的后宫之中，还出了人命，这段信任也算是彻底完结了。因此，灵犀必须要作为焱王爷的眼线，守陛下身侧，一旦绿珠或者那神秘人露头，则立刻将其控制起来，必要时直接杀掉！

        于是，从这天起，灵犀便日日在忐忑中度过。她期待听到绿珠还活着的消息，期待能够再次见到她。但也极端害怕那救她的神秘人出现，特别是绿珠突然出现。灵犀是焱王爷最宠爱的义女，是恒昌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但她也自知，在两不伤害的情况下救出绿珠，难于登天。

        灵犀的判断是正确的，除了自己以外，皇帝身旁其实也遍布着义父的眼线。上朝时有、吃饭时有、睡觉时有，凡是恒昌皇帝出现的地方都有。那夜的望月阁上，白纸宫女看不到，不代表那儿没有。在白纸宫女出现在灵犀面前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灵犀所能想到的便是，绿珠确实还活着，那很好，但影响太大。她要瞒着义父偷偷救出绿珠，送她安全的离开王宫，这样，对绿珠好，对义父好，对这稳定的朝局都好。这样诸方获利的想法是好的，可万事却总是不尽如人意。

        晨曦中的灵犀呆若木鸡，心越来越冷。那院落门口，没有任何人创进来，那密密丛丛的草堆树林中，也没有任何人突然的窜出来。四处都很安静，是一种死的安静。

        日升当中，早晨已经离去。灵犀扶着石台艰难起身，她知道她再次失去了绿珠的消息。这一次失去消息，持续时间很久，仿佛绿珠真的从这世间消失了。甚至连焱王爷都开始猜测绿珠其实早已死去，一切只是那个小莲携着绿珠的尸体，从中作梗。灵犀想，这世间可能只有她一人知道绿珠还活着，因为那夜宫女的话“您快带陛下去救救她！”

        人活着才能称之为救，死了就应该说报仇。绿珠一定还秘密的活在某处，她为何不来寻自己？会不会没有人照料身体恶化了？是不是被困住来不了？还是不再相信自己

        无论如何，恒昌的后宫平静的度过了这个炎炎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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