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任务
右面环山，左面平原，前面树林，后面追兵，躲进树林是唯一的出路。
萤川处于燕国和秦国的交接处，地广人稀，荒无人烟，是以除了住在当地的居民，很少有人会对萤川的地形环境了如指掌。曲马虽然作为自家殿下的带刀侍卫队长，对于这次出行可能经过的地形要万分熟悉，但对于萤川依然所知甚少，而现在，他带着整队人前往树林还是李公子的主意。
曲马这样想着，不由得微微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轿子。
众所周知，李公子的大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不仅仅是因为李公子美人如玉，更多的原因在于李公子背后所代表的李氏部族。百年前，李氏部族先祖跟随周先王四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但在大周建立后却主动推辞封地封王，只愿做一个王都内的富贵闲人，一手经商玩的风生水起，渐渐在各个诸侯封地都闯出了自己的名气，虽然是身份最低的士族，但仰仗着先辈荣光、雄厚财力以及王室的厚爱，李氏部族的人一样可以与各个诸侯王之间平起平坐，不得不说实乃这大周天下最为奇特的景观。
出身于这样一个部族，又是现任李氏部族族长的独子，放在李袖招身上的目光和关注只会越来越多，再加上他天生貌美不似凡人，面相比一般男儿多了几份出尘与平和，但又不失英武，只是身体有些孱弱，这样的人竟活生生扭转了当代妇人们“虎背熊腰真汉子”的主流审美，一介布衣居然被封为“天下第一公子”，可教那些天天跑马场勤练武艺，身子壮的像牛一般的真正贵公子们叫骂不止。
据传闻，每次李公子出游，与他对视的女子会尖叫晕倒，与他擦身的女子会驻足转身追赶，街边的女子会向李公子的车上投掷香囊鲜花，薄纱摇动，当真应了李公子名字中“满楼红袖招”的景象......
身边的轿子忽然重重的摇晃了几下，将曲马的思绪拉回。
底下抬着轿子的汉子不得不停下来稳稳。
“注意着点，别扰了殿下和李公子的兴致。”曲马出声提醒。
“诺。”
轿子重新被挑起，曲马坐在高头黄鬃马上跟在轿子一边，候着。
轿子中传来“呜呜”的挣扎声，曲马不由得有些担心，李公子那小身板儿吃得消吃不消自家殿下。
......想回来，殿下也是撞了大运。
谁都知道殿下想要掳走李公子是痴心妄想，但谁也没料想到殿下会不顾被陛下打断腿，冒险偷偷溜出来；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能在国境边就恰好遇到李公子的车，而且还是由秦军护送着刚准备启程！殿下逮着美人公子沐浴更衣、独自一人的机会就冲了上去，抱着美人就拍马开溜，在几百个人的大部队中竟然来去自如！
曲马简直觉得今天的殿下简直就是先祖附体，天神下凡，勇猛的不得了，像换了个人......还有刚刚，一支箭从面前飞过去，殿下居然眼睛眨都不眨......简直是他从小跟殿下身边十几年来未见过之奇景！
所以不行，不能这么想殿下，明明是李公子撞了大运被殿下看上！殿下花容月貌赛过女子，这一点天下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男女不忌这一点被人诟病，这才把“第一公子”的名头输掉了......自家殿下虽然口花花，但胆子极小，就连跟陛下对视都有些战战兢兢，更别说和什么男男女女行周公之礼了！这次为了李公子简直像是豁出去了，所以不是撞大运，这都是殿下应得的！
......
轿子旁边，曲马觉得自家太子殿下今天光辉伟岸。
轿子内，林小暖觉得今天自己印堂发黑，前途黯淡无光。
轿子内的空间本来就小，李袖招的身形相比起自己还有些高大，所以真正近身“扭”在一起的时候，林小暖感受到的只有实力的绝对压制。
她气喘吁吁，脸上红红的，还没有停止挣扎。
“李袖招！”
“袖招，或者大人，自己选。”双手被反剪到头顶，林小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称呼问题？
“......袖招”她憋了半天。
叫大人......太羞耻了。
“等等，那个，我确定我从没有过恋爱经历，所以根本不可能有男朋友，你在骗我。”
“从没有过吗？说不定是你忘了呢？”
林小暖动动手腕，却还是被人抓的死死的。
“不会的，我喜欢绿色，我是落水而死......这些忘掉的记忆在遇到熟悉的东西时可以第一时间想起来，但在你身上，我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但我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见面，对吗？”
李袖招低头，温柔而坚持。
“呃。”看着对方笃定的眼神，林小暖卡了壳。
关键的地方......也正好在这里。
她明明没有关于李袖招的回忆，但却莫名其妙地对他有一种熟悉感，就像对方的眼神，对方的神情，自己已经见过千百遍一样。
“小暖，你喜欢吃甜到发腻的东西，但对饭菜口味不挑剔；众多肉类中偏爱鸡肉，这一点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喝牛奶喜欢加糖，而且刚好加一勺半的时候就会很开心；喜欢用勺子，原因是因为懒得用筷夹；怕被人挠痒痒......自诩为情感大师，但从没有意识到我在等你。”
“呃。”
完，完全说中了。
如果真的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
李袖招的眼底幽深，透露着林小暖看不懂的情绪。
尤其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面对这样的李袖招，林小暖有些呆滞。
“所以，你只是忘了，并不是没有，对吗？”
“我......”
这么想来，她确实有记忆已经完全遗失，根本想不起来的可能......
也就是说，李袖招真的是她最特别的例外？
记忆会遗失，那她的感觉......会骗人吗？
“小暖，你又忘了我，我很伤心。”
李袖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
他撑起的手微微放松，整个人慢慢俯下身去，将头埋在林小暖身侧的发间。
翠绿色的软榻因为林小暖刚刚的挣扎已经皱的不成样子，她的外套因为刚刚的挣扎已经部分滑下，露出明黄色的内衬，而此时被白衣广袖松散的李袖招覆在身上，宛若一朵飘在碧玉水面上的清雅莲花。
冰莲香味在鼻尖萦绕。
“我......又忘了你？”
“这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第三个世界。”
“第三个？那这是我第三次忘记你？李袖招？”
林小暖有点发蒙，不知道怀疑对方的话好，还是怀疑自己健忘好。
“袖招。”
某人认真地纠正她的称呼。
“......袖招，不行，我还是有点不确定。”
明明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林小暖却觉得有些别扭，说的话有些吞吞吐吐。
“小暖，你只是有些不适应。”
李袖招附在林小暖耳边，循循善诱。
在上一个世界林小暖被规则排斥之后，他就失去了与小暖的所有联系，无论如何在脑海中呼唤都没有一点回应，就连进入任务世界前的休息空间内都没有林小暖的身影，直到进入这个世界，直到确认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熟悉的小暖，李袖招才终于安下心来。
抱紧林小暖，是他在用最幼稚的方式，去确认林小暖的存在。
林小暖沉默数秒。
“......对对对，我是不适应，所以我们现在假装不认识吧？”
林小暖的思路非常神奇地峰回路转，建议提的，万分“诚恳”。
李袖招抬起头，只是笑着看她。
他放在身旁的右手动了动。
“等等等等！你别摸！我没骗你！我真的是男的！我自己摸过了！我错了我错了袖招啊......”
林小暖脸都绿了，挣扎着在对方身下扭着绞紧双腿，将人一把抱住彻底贴死了以杜绝对方探索的所有可能。
“我们说正事情！说正事！不是做任务吗？说任务！”
“好。”
“你刚刚不是说这是任务世界吗？什么任务？什么名字？我要做什么？现在进行到什么地方了？”
“这次的任务名称是，皇上不可......”
“噗呲......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不是林小暖憋不住笑，或者是想故意打断对方的话，实在是这个任务名字太滑稽，而李袖招的表情又太一本正经，让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这一笑，刚刚她自觉还有些紧张的氛围忽然轻松起来。
李袖招的也笑了，不过似乎是对林小暖笑场的的无奈。
“任务名字就是这个。”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那咱们能不能坐下来慢慢谈？”
林小暖转头，不去看李袖招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好看，看的久了她说不定又会思想跑毛。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很重啊！”
她动动脚点点身上人的大长腿，又顺手替对方提了提衣服：“还有，你怎么了？穿这么少，还松松垮垮的像浴袍一样，小心走光啊！”
虽然长成清淡谪仙的样子，就算趴在自己身上起不来的时候也美得惊人，但这衣服怎么穿的这么不正经？
被哪家小姑娘盯上了怎么办也不想想......
“我穿成这样是因为你。”
“因为我？”林小暖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可能！我一出车门第一眼看到你时你就穿成这样了，怎么会是我对你动的手脚？”
“你又忘了？”李袖招手指轻点林小暖的额头，“上午的时候还很威风，趁我一个人沐浴的时候将我带走，现在，不想认账？”
“啊？”
林小暖有些糊涂。
记忆的缺失让她头疼不已，一时也判断不清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说的是真的的话，那自己确实像一个无情的......渣男？
难道这就是自己会喜欢绿色的真相？啊呸呸呸渣男和绿色有什么关系......不是我在想什么。
“这一点你一会儿问问曲马就知道了。”
“那先不说这些，你先起来。”
林小暖推着某人坐起来，顺便又动手给对方敞开的衣领再拢了拢：“还有呢？除了任务名称，任务内容是什么？听起来像是要针对某位皇上？”
“不，是整个大周。”
李袖招伸手，很轻松地将某暖捞进怀里，下巴懒懒散散地落在她肩头。
“大周？”
林小暖听的一脸茫然。
耳边传出一声轻笑，随后，一双大手将她的手拉起，摊开手掌，指尖点在手心摹画。
“正阳历是周朝的官方历史纪年，在周朝之前，行殷历，与之对应的就是前朝。周先王灭商之后，在天下推行分封，灭商追随者论功行赏，共有几十个小国，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你所在的燕国，统统属于大周的范围......”
“三百年后的今天，各封地诸侯国力渐强，大国开始吞并小国，而中央的大周国力渐弱......”李袖招手指轻点林小暖手心最中央的地方。
“周朝末期，群雄逐鹿，为了掌管天下展开大大小小的战争，最终秦楚决战，秦国取胜但元气大伤，一直被秦国拒之以北的戎人趁虚而入占领中原。”
林小暖的视线跟随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尖，移向自己手掌的最上端，就像在看地图上，戎人南下。
“戎人本身携带着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在占领中原的过程中，这种病毒在体质不尽相同的中原人身上发生了变异，就连戎人都会因为感染而发病致死，整个中原因为病毒迅速传播而没有相应的救助措施，变成人间炼狱......”
李袖招轻声讲述着他所看到的世界线走向，右手手指张开落下，与林小暖左手五指交叉，收紧。
林小暖在沉浸在这个发展中。
本以为是一部军事连续剧，结果病毒才是主角？
“又恰好遇到天灾变化，三年大旱，三年大寒，战乱之后没有时间休养生息，无法应对灾难......最终，这片土地上的文明渐渐消亡。”
还有天灾？
在这个世界，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啊？
“我们的任务是？”她侧脸看向李袖招。
“是帮助这个世界，这片中原上的文明不至于消亡。”
“嗯？没有更具体的任务吗？”
“没有，因为每一份微小的改动，都会引起不可预知的后果。就像我们两个的加入，会使这段历史有一个新的走向。”
李袖招垂下眉眼，摩挲着林小暖的手指。
林小暖侧脸看过去的时候，一看到小扇子一般的睫毛。
“而这个世界的天道无法揣测我们的意志，当然也不可推算我们会将任务以何种方式完成，所以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方向。”
“那我们的任务......就只能由我们俩一起把握着完成了？”
“嗯，我们。”
李袖招唇角勾出一丝弧度，似乎对这个词很满意，看向林小暖。
林小暖却已经别过脸低头，认真思考具体方案了。
两人间有了片刻安静，各自思量。
她想着天下，他想着她。
忽然，林小暖像是想到了什么，快速侧脸看去。
“那个袖招啊！我有个想法呃......”
唇齿极其接近！
她微微向后仰头，拉开一点点距离。
“我想了，我们可以帮助秦国抵抗戎人，但抵抗只是隔离，而隔离治标不治本，不如......我们搞疫苗吧？！”
“好。”
林小暖有些惊奇。
对方这个毫无犹豫直接答应的态度......让她真的有一种感觉，被男友宠着的感觉？
真的没有丝毫怀疑自己方案可行性的嘛？
“嗯，那你会研制疫苗、药剂、血清之类的吗？”
“不会。”
林小暖：......？？？
“李袖招！你不会你还答应那么快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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