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喜吃鱼
第二天，秦将军在营帐里一天不出，林小暖才明白自己的口水仗原来这么有用处。
就连昨天那位冒头的军师都被自己瞧见了一次，没道理这个将军宅在帐篷里有意一天闷着不出来。
不远处的天空中忽然响起几声闷雷，接着很快，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往下砸。
林小暖抬手收起李袖招为给她解闷特意做的单筒望远镜，站在城墙墙头摸摸下巴。
“曲马啊，你说，那个褚承罕现在是不是被气吐血了，虚的下不了床？”
“陛下威武！”
曲马撑起伞，看向林小暖的眼神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脑残粉。
分析是什么？没有！“威武”就完事儿了。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林小暖掏掏耳朵摆摆手。
“这话我昨天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你可是我的侍卫队长，要表现的淡定些，不能因为在人群中就失去了自己独立思考判断能力......”
“诺。”
“还有，不要理解错我的意思啊，我说的淡定，是一种从容，我说的独立思考也很简单，就比如换一个句式——‘陛下英明神武、天下无敌’，诶这就很新鲜很独立很有个人特色了，就让你和其他人高下立判，懂了吗？。”
“懂了。”曲马醍醐灌顶，“陛下实乃人中龙飞凤舞、燕国最强的皇帝......”
林小暖点点头，觉得曲马这厮“孺子可教”。
虽然语言有些匮乏，甚至还用错了词，不过没关系，这点回去让他读书补回来。
“对了，曲马，有长进啊，真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细心的汉子。”
“陛下？”
林小暖转头，真诚地回夸他：“今天出门居然带了一柄伞，有眼力。”
“......陛下，是李公子让我带的，怕你淋雨。”
“......哦。”
回夸失败，林小暖扶额。
......
她在城门上巡回看了一圈，拿着望远镜玩了很久。
雨势滔天，据卒长所言，西北境的雨倒是一贯如此。
城内的军政大事由李袖招暂时负责，她倒是像个甩手掌柜，虽然有心，但自从昨天旁听李袖招和云霄副官的长谈听睡着后，林小暖现在是打死都不会再进那个议事厅一步。
......除非到了饭点。
肚子咕咕叫的林小暖最终还是返回城中心，踏进议事厅。
不过四处环顾之后，她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的样子。
身边匆匆走过一位年纪轻轻的士兵，拜了声“陛下”，林小暖便问他：“诶那个谁，袖招呢？”
她记得昨晚还是在这个大堂里面商讨事务的，昨晚还闷热无比，整个大堂只有李袖招身边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今天怎么什么东西都撤了？
议事厅不议事了，李袖招人也不在这里？
看着对方茫然的样子，林小暖忽然意识到可能是称呼问题，拍拍脑袋：“李袖招，李公子，他现在在哪儿？”
“公子在后面。”小兵恭恭敬敬地回答，动手指了指。
“噢，好的谢谢。”林小暖得到答案后，回应了一句，只留下那士兵愣在原地。
......刚刚那位是陛下吧？
......陛下居然跟他说“谢谢”？
......
走向大堂隔断后的林小暖倒是没有想身后这位士兵什么心理活动，掀起隔断处破旧竹帘，她眼前一片开阔。
入眼是一片极小的池塘，由“口”形长廊包围，不过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长廊的石缝中都有野草顽强地长出来，此时满池残荷莲叶皆在暴雨中摇曳，一副不堪摧残的可怜模样。
一身白衣的人就站在长廊中，静静凝望池中荷叶，往日深邃的目光此时竟是有些飘忽，似乎目前陷入的记忆，让这个在林小暖面前素来强大的人忽然变得脆弱起来，但更脆弱，又更冷漠，就仿佛将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离开来。
人已经找到了，林小暖招手让曲马自己回侍卫队那边去，不用担心她安危。
她只身一人走到李袖招身边。
“大人，你在想什么？”
“雨很大。”
“是啊，是很大，我在归乡门那边还问过卒长，卒长说一般都是这样，狂风暴雨的。”
林小暖有些懒散，向前倾身抱臂靠在扶栏上，歪头微笑问李袖招。
“大人，你是不是不喜欢下雨？我总觉得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那双墨染般的眸子转了过来，定定看向林小暖。
不知为什么，林小暖心底像是忽然被什么锤了一下，很轻，但是足以让心跳漏一拍。
她看不懂对方眼中的情绪。
“小暖呢？”
“我？我......其实很喜欢下雨。”
她转过头去注视着小池子：“因为下雨过后整个世界都是清新的，就好像一场雨能把所有的烦恼都冲刷走，剩下的都是最开心的事。”
“所以，相比起下雨，你更喜欢雨停？”
“呃，对哦，也可以这么说......”她思考道，“不过大人，你是不是......”
“不喜欢。”
李袖招垂眸。
他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害怕。
上一个世界，一场雨后他失去了小暖。
如果没有冯萧，如果没有那场雨，小暖不会死，几十年的任务时间也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像一口井失去了水源慢慢枯死。
漫长而孤独地等待，无尽的思念，直到几十年后在这个任务中久别重逢，然而小暖的系统化程度再次加深，又一次忘记了他，他们两个的联系似乎在不断削弱。
他知道小暖有着极强的心理防御，但他也清楚，一旦成为她心上的人，她将毫无保留。
两个世界的充裕时间，他曾有过无数机会，只是现在都因为小暖失去记忆而退回原点......他如果再强大些，能保护好她......
“呃......大人，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林小暖试探性开口。
为什么不喜欢雨停？
作为身边最熟悉，但又最陌生的人，林小暖对李袖招的过去一无所知，自然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过去的什么不好回忆影响了他对雨停的心情。
不过，她作为系统，也不是对方的谁，对于对方有着怎么样的过去，其实是没有理由去关心的。
不过宿主这消极的态度......作为系统她还是出于职责需要，安慰一下吧？
“上一次这样的大雨，我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很重要？”
“很重要。”
对方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但林小暖就是莫名能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情绪。
看来，可以确定对方是受到不好回忆的影响了。
她摸摸下巴，决定将对方的思路引导到别的地方去。
“再重要......有我重要？嗯？”
她直接转身在廊座上坐了下去，半躺着胳膊搭在扶手上，翘起二郎腿抖脚，一副痞里痞气的坏样，仿佛下一秒就能说出一句：“给爷笑一个。”
忽然转变的话题、以及那痞气的姿势，都让李袖招微微愣住。
很好，发愣是转变情绪，从不开心到开心的开始。
林小暖顿时戏精上身，演的更卖力了，一手捂眼嚎嚎着控诉：“居然真的有我重要？这个世界咱们俩不是相依为命的嘛！想我林小暖把背后交给你，你却把兄弟当衣服，不好好完成任务还在那儿想别人，说，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大猪蹄子......”
她声音幽怨，说的有模有样的。
不知情的人听了，说不定还真会以为李袖招是个罪大恶极的“负心汉”！
一道闪电划过，就像是在附和林小暖，在紧接着的轰隆雷声下，雨势越来越大，雨声越来越嘈杂，打下的雨点越来越沉重。
但李袖招的心却意外地越来越轻。
在他的眼中，耳中，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安静了，只剩下眼前耍宝的林小暖。
那份带着一点点酸味的依赖，很真实，触手可及。
他唇角慢慢勾起，忽然有些想抱住眼前的人，亲吻她的额头，告诉她“最重要的人就是你”......
只是忽然传出“咕~”的一声......将两人的思绪统统打断。
正在嚎嚎的林小暖也不嚎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挠挠头摊手。
“那个，五脏庙太出戏，这个我也管不住，没办法。”
李袖招哑然失笑。
看气氛似乎不再压抑，林小暖收起夸张的坐姿，正了正神色开口。
“大人，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嗯。”
“对嘛，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又无力改变，不如抓紧现在和将来，免得它们也成为不堪回首的过去。”林小暖站起身，拍拍自家宿主的肩膀，安慰他。
“抓紧现在......和将来么？”
李袖招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的现在和将来，心间一片柔软。
“当然啊，就比如，现在——怎么解决吃饭问题？”林小暖拉拉对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大人，你昨晚可是承诺过我的，今天要带我偷偷吃好吃的，你不会忘了吧？”
“我自然没有忘，只是小暖......”他将对方拉袖子的手一把反握，“你这次专程来找我就是为了吃好吃的？”
“当然......”
林小暖随口一答，但话音未落忽然注意到对方微笑加深，脑袋里还没思考出理由及应对，嘴巴就在强烈求生欲的支配下让下半句脱口而出：“......不是。”
林小暖：......这题有陷阱！
尤其是现在，自己的手腕命门在对方手里，还差一点就把“吃饭+任务工具人”什么的想法表露出来了！
不过还好还好，还好机智如我......
“小骗子。”
李袖招轻叹一口气，捏捏林小暖的掌心：“跟我来。”
林小暖宽心了，屁颠屁颠跟在李袖招身后。
“......大人，那个，方便提前透露一下是什么好吃的嘛？”
“不方便。”
“......大人，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拒绝我越来越熟练了qwq，我可是你亲爱的系统，你要对我好一点。”
“如果不好会怎样？”
“你会失去我的！（威胁）”
“......哦？失去你，又会怎样？”
“......好叭大人，失去我我自己会回来TvT。”
“乖，你离不开我。”
林小暖：......
简直了！我这个系统能力都去哪儿了？能力都只能加到宿主身上，什么时候我才能翻身做主人啊贼老天你偏心眼照顾袖招不照顾我......
然而很快，她的这种观点就在用餐时改变了。
坐在餐桌旁边，等一道“红烧鲤鱼”上桌，林小暖拿着筷子戳着碗中的小米粥，看着唯一一道丰盛的菜，一脸“苦大仇深”。
直觉告诉她，她对这道菜持拒绝态度，即使它闻起来真的......很香。
“不喜欢？”
“不喜欢吃鱼。”林小暖的回答又像跟她自己在强调。
李袖招轻笑。
他知道为什么小暖这么说，自上一个世界就知道。
夹起一块鱼肚子上的鲜肉，手掌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芒，一根根刺从肉里纷纷掉下，之后才将那块鱼肉放到林小暖面前盘中。
“现在呢？”
“嗯......”林小暖看看刺，又看看鱼肉。
似乎能接受？
她夹起来尝了尝。
入口柔，口感咸鲜不腥，咬下去一股浓香爆炸开来，顺滑柔软，甜腻流淌在舌尖，直击灵魂......
林小暖双眼发光：“大人，（嚼），这道菜哪个厨子做的？”
“我。”
林小暖冲李袖招比大拇指，幸福到想哭：“太好吃了呜呜呜大人等我吃完我就给你拍彩虹屁......”
从这个世界一睁眼开始，先是雨师林吃烧烤，虽然丰盛，但是是没盐没孜然没任何佐料的“硬核大餐”；后是在西北境边关，军需紧急跟着大伙一起吃干粮，野菜、肉末、小米加盐，放在大锅炖好捞出来吃......直到今天这道红烧鲤鱼，似乎让林小暖整个人的灵魂都升华了！
最最重要的是，它的刺都被挑出来了。
这一刻，林小暖忽然记起自己不喜欢吃鱼的原因了——她懒得挑刺。
林某懒刚吃完嘴里那块，眼前的盘子中就又放进一块。
“......大人，你不吃吗？”
林小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狼吞虎咽的欲望，转头问李袖招。
“不用，我先试做过一遍，吃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
林小暖继续开心吃起来，虽然感觉用道法灵力震掉鱼刺这种服务好奢侈，但是一想到这是自家宿主，两个人互相使唤，顿时又很容易就接受了。
......为什么要翻身做主人，做一条被投喂的咸鱼，不好么？
林小暖悟了，决定将“白嫖大佬”策略从此贯彻到底。
李袖招在旁边坐着，托腮微笑，边看她吃的香甜，边静静为她的下一块鱼肉挑刺。
“大人，西北境地都是荒的，你从哪儿找的鱼呀？”她边吃边开口。
“在刚刚我们经过的小池里。”
“那么隐蔽都被大人你找出来了？（嚼）大人你好厉害......对了大人，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啊？还做的这么好？”
“上个世界，你给我了本《厨神秘籍》。”
“......看来我也很有伯乐眼光嘛啊哈哈，没有埋没大人在这方面的才华。”
“存心使唤我。”
额头遭到轻击。
“哪有哪有......诶大人，云霄是不是今晚就回来了？”
林小暖：转移话题大法好。
“嗯，带回来几个新人。”
“新人？”
“商队里的人，从秦军手中救下的。”
“从秦军手中救下？云霄他到底救走了什么人啊。”林小暖感叹。
就这么一边吃一边说着，等林小暖将整盘红烧鲤鱼都干掉，小米粥也喝的干净时，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小了。
“雨马上要停了。”她看向窗外，走过去探探头又缩回来，眼睛注视着外面逐渐安静下来的世界，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你看，大人，这不也没什么嘛，有本系统在，你也不会失去谁。”
“确实，不会。”
李袖招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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