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茶楼说书
“这位大才为人谦逊，兢兢业业，每逢他上台说书之日茶楼必定客满，说来也是应天茶楼的业绩标兵......”
李袖招拉过她的手，将杯中茶水再次盛满：“有能力、风评也不错、从无旷工缺席记录，甚至今天还是另一位先生身体抱恙，临时拉这位大才顶替，并无补助，本是工作之外的事务，情谊行为并无义务。”
“所以？就没办法了？”林小暖泄了气，“葛优瘫”在软软的座椅上耍赖，“但是他毁约！代替违约金，我扣他工资不过分吧？”
“当初你们可是口头约定，并无效力。”
“可是......我可是燕国国君啊！为什么感觉我这个国君好废的qwq。”
“办法并不是没有......”
“嗯？”林小暖一听来了兴致，摇摇对方的手臂，“什么办法？好袖招快告诉我。”
“现在就回宫，眼不见......”
李袖招一身青衣，淡雅如仙，但嘴角的弧度落在林小暖眼中就只觉非常欠扁。
“......袖招，你让我这样自欺欺人真的好嘛？”
李袖招轻笑出声，捏捏林小暖的脸：“听听这位大才的内容吧，也并不全坏，直到现在都在夸你。”
夸我？
林小暖的态度瞬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低头喝一口茶水，动动耳朵倒是仔细听起了内容。
“......是夜天河倒灌，事后更有在场者言，商阳翠玉竟是直接与天神相接，庇佑燕骑，一队十几人战马羸弱，竟是生出所向披靡之态，冲的前来阻击的秦军七零八落，那大燕骑蹄上生火，尤以小燕公坐下黑鬃白马出彩，所生白光如炽阳，映得煌煌天威，未至敌军阵营而所遇皆败走，小燕公一马当先、怒目圆睁似神罗、赤膊上阵无可惧、声洪如牛响震天，当真势无可挡......”
“噗——！”
林小暖一口茶还没咽下就喷了出来。
虽然这位大才舌灿莲花，口中的她简直像传说中神话故事里天神再临，但被人夸成一个怒目圆睁、膀大腰圆又赤膊上阵犹如天神下凡的大汉......这让林小暖瞬间出戏的同时还感觉心情复杂。
她和这位大才当然是见过面的，但对方不仅不解释这些传言中对她外表描述的错误之处，甚至还自己添油加醋，简直让她想要锤死这位大才。
这个糟老头子，他坏得很呦。
但任凭林小暖怎么吐槽，现在站在台上的是说书先生而不是她，况且人讲的又精彩无比，台下几千雅座上的人听得都津津有味，这让林小暖更为郁闷。
“......话说那小燕公大显神威进了西北境边关后，秦军竟然还不放过，抽调句阳一万秦军赶赴西北境围堵，由句阳将军褚承罕亲自率领。当时那大燕西北境仍贫弱不堪，守城将士仅仅三千、粮草仅能支撑几日，境况险恶万分、小燕公岌岌可危！”
说书先生讲到这里，停了一下，端起身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整个茶楼都静静的，听客们显然入了迷。
所有人都听说过这燕国这场充满传奇色彩的“西北境大捷”，但只知道“五日，公子袖招与将军云霄用计，化秦军为三股，以盾车困兽之法，联燕曲塞城、燕锦官城分而击之”，没有人能说出这场战役第五日之前那四日围城时的情况，他们都在耐心等待这位先生讲出后续。
说书先生放下茶盏，看着听众们的目光，心下满意。
他摇了摇手中的小扇子，再度开口道：“秦军如狼似虎，但怎奈何城墙坚固，无可攻之处，秦军便召骑兵出阵，气势汹汹来城前叫骂，妄想激怒小燕公好开城门一决死战，若是那小燕公真的着了道，恐怕出城迎战，就算将军云霄有万夫不当之勇、公子袖招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小燕公此时都早已魂飞魄散成枯骨，灰飞烟灭一土丘，各位，想必也不能今日在此齐聚，听老夫讲这段传奇故事了，那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自顾自地故意抒发起情感来，吊足了听众的胃口，但就是不说到点子上。
“先生，小燕公到底怎么做的你倒是快说啊？！”
当即就有几个性急的直接嚷嚷起来。
刚刚喝茶他们还能等，但现在故意拖沓他们是真的忍不了！
“呵呵，诸位皆知如今的小燕公风评如何，人常道小燕公聪明但狡猾、勤政但无权、节俭又好吃、直白又无耻，诸位不妨猜一猜这小燕公当时的应对？”
众位听众一时是又好奇、又急、又跃跃欲试。
“他莫非再次大显神威，出城迎战，将那句阳将军打的头破血流？”一人开口。
“非然非然。”先生摇头，“‘西北境大捷’结束于三城分而击之，若是小燕公能子啊围城时就将句阳将军打败，自然不必等五日之后再分而击之。”
“既然之后并无损失，那应该是小燕公未能中计出城，只是呆在城内？”一人开口。
“善，但小燕公呆在城中，并非无所事事。”
“小燕公莫不是派了手下官兵与那将军于城墙上对骂？”一人琢磨着开口。
众人听了一时都觉得很有可能如此，毕竟小燕公当时还是少年，虽然这种叫骂理当不予理会，但气急对骂这种事还是极有可能做出来的。
“哈哈哈。”说书先生抚须大笑几声，“已经近了，不过还不准确，诸位有所不知，那日天雨欲来，裹挟地崩山摧之势，小燕公竟是直接带着侍卫队长亲自站到墙头，喊那句阳将军到阵前！于万人眼前痛骂秦军，气的那句阳将军直接手捂胸口吐血三升倒地，最终还是被士兵给抬了回去！秦军气势大减，这也是秦军围城几日为何不攻的最大理由！”
听众都是一脸震惊之色，毕竟一国国君如此高的地位，怎么想也不会亲自折辱到阵前喊话，赢了不光彩，输了也是国君无能。
但这位小燕公却做到了，不仅亲自站到了阵前，还将对方将军骂到如此地步？
此刻，无人不想听听这骂战到底有多么精彩！
“先生，那小燕君究竟说了什么，让那句阳将军吐血三升？”
“老夫也是道听途说，不得全部，仅有数段，但言辞之瑰丽雄壮实乃闻所未闻，今日，就与诸位分享一番。”
在场的众人皆是深吸一口气，聚精会神听着内容。
“褚承罕，你枉活几十有余，和平年代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鼓舌，挑起战事为自己挣得功名！我大燕从不是软柿子人人拿捏，率秦军几千儿郎来此可否想过有去无回？！届时还有何颜面回见你句阳乡亲父老？！一条食腐之鹫，还敢在我军阵前说什么狗屁鸟语？！今日我燕暖就是要对将不对人，容不得你在这儿叽叽歪歪！”
仅仅数句，慷慨激昂，听众们似乎都能幻想出当年少年站在城头，面对一万虎狼之军怒目陈词，大义凛然的模样！
“若吾民背弃，吾自将引颈受戮，绝无怨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我今日站在城门上的承诺，至死方休！我将无我，不负大燕！大燕国君如何，该由我大燕百姓评判！大燕的国君，大燕的疆土，大燕的未来，容不得你秦人置喙！”
“好！”
台下一些燕国人已经听得红了眼。
十年前的燕国尚弱，饱受欺凌，一提起燕国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从未有过胜仗的国家，君主好色的国家，燕人于各国都抬不起头来，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小燕公居然能说出愿为这样的国而死，大燕不容置喙的话语，爱国之切、决绝之深令人动容无比。
“啪！”惊堂木拍响，拉回所有人注意。
“一场骂战，将军气急而倒；兵分三路，锦囊妙计立功。‘西北境大捷’之彩三日三夜讲不尽，但若论其中最神奇最不为人知之处，小燕公这场骂战还是排不上号的，最精彩处还当属公子袖招递予将军云霄之锦囊！”
众人还没从刚刚的震撼回味过来，却听这先生又说锦囊比骂战更精彩......什么锦囊？又出彩在何处？
好奇心全都被勾了起来。
说书先生抚了抚胡须，娓娓道来：“却说这锦囊一事，却还要与出城密道相关......”
台上的说书先生滔滔不绝，从密道讲到锦囊，从西北境地讲到暮合城再到燕都，从十年前刚返回燕都那几个月讲到现在。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半天，但应天茶楼的听众都听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
台下三楼，林小暖托腮一直在吐槽。
要不是对方讲的故事的主角是她，她肯定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听的津津有味。
“袖招，你说他从哪儿得知这些消息的？”
她忽然想起这么个问题，因为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而且还提到了许多并不为大众所知的消息，比如说密道，比如说她和李袖招从西北境返回燕都的路线，比如说第一天跟上菜市场一样的上朝，又比如说现在他正在复述柳成仁在楚地的安排——“......与楚王谈妥后，柳行长当即领将军云霄，连通麾下同行精兵一万，于楚地舞阳、爻池、思期三地开始建立燕驻楚黄金台，协同楚百姓办理安置迁移之事，不日后，三座黄金台成，燕取名为‘金三角’，并借势吸纳天下商贾，手笔之大，对商之重视，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李袖招想了一下，回答道：“史官记录、道听途说、亲历者转述以及贾允访谈。”
“贾允？”
林小暖眨眨眼睛：“贾允亲自爆料？什么情况，我可是给他发工资的老板诶，关系这么铁怎么能随随便便爆料我。”
“小暖还记得吗？贾允曾说过，他早年遍访各家学说的时候，曾拜多人为师。而一众师父之一就是这位名家大才。”
“师生关系......”林小暖扶额，“行了，比不过，肯定要比对我亲的多了，唉，没想到我现在真的混要渐渐自称为寡人了......寡人好累，寡人不想回宫看奏折让贾允叫他师父一起看去吧！”
她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借题发挥，一脸“生无可恋”。
“寡人不是偷懒的借口。”李袖招弹了林小暖额头一下。
“啊呦，为什么啊，我当初请贾允这个工具人留下就是想让他帮你看奏折的。”林小暖捂头哀嚎，“谁知道你们现在一个个比我还忙啊？弄得我拉你们过来帮忙都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今年，燕国国庆之后的秋招工作还要如期进行。”
燕国的官员选拔制度早已被林小暖改成了科举考试的方式，名为“秋招”，一年一季。
虽然考试是万恶之源，但不得不否认在选拔出真正人才方面，这个制度尤为高效。
“说到秋招了，袖招啊，你说为什么那些大才们不来参加秋招呢？”林小暖托腮看向鱼跃台，上面的说书先生还在口若悬河，似乎自己也非常享受这种说书的过程的样子。
“咱们的秋招每年都办，但是每年只能招到很少一部分人才，我倒是想站在城头自豪一句——‘天下英雄入吾麾下’，但实际上还不能这样，我现在连个代理政务的小助手都找不到，还是人太少......既然他们的学说大部分都是辅佐君王，治理太平盛世的，那为什么不愿意参加咱们的考试，通过正当程序谋求一官半职呢？还是说他们都觉得不被我亲自请会自降身份？”
就像高台上这位名家大才，当初林小暖请人的时候简直是程门立雪、三顾茅庐，而且更多是因为说书人这个职业非常新颖，人家有兴趣，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一个两个三顾茅庐还受得了，但是如果每收一个公务员都需要林小暖亲自跑腿到处找，那她就算有个分身，也迟早会被累死。
“五年之前，我们燕国尚处于贫弱时期，向周边诸国大举借债，在世人眼中与即将覆亡无异。”李袖招摸摸林小暖的头，不紧不慢地解释。
“呃，也对，不能强求别人信任你，但是五年之后咱们也挺过来了啊，纸张推广、蚕丝奢侈品大热、出卖军火、周胖胖给咱们新封的地也都变成了正收益......这时候为什么也不来参加我们的‘秋招’呢？”
“正是因为发展，因为速度过快，颁行的政策还未通行十年，增长的速度有些莫名其妙，让人难以接受。”
“......也就是说，我们的模式，我们的做法都太超前了，不被接受？或者说潜意识里不认可而让人无法产生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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