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请愿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虽然心底里也有些同意这位上将军的看法——敌我双方战斗力太过悬殊，以致于可以将这场来犯看作是一次“边防日常”，但出于对秦国昔日地位的“尊重”以及对这个传统的“国之大事”的考虑，林小暖最终拍板决定，派出两位上将军带着手下前去边境看看出了什么情况。
只是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李袖招竟然也请愿前去边境。
林小暖有些怀疑李袖招是旧愿未了，这次前去是准备彻底将云霄干掉。
她也觉得云霄有疑点，但是，人家就送了一个玉佩，一年以来也老老实实呆在西北境边关养伤，而且还是燕国一员猛将，再怎么说......都罪不至死吧？说不定当初还是被别人当枪使，是整个事件里面最无辜的那个。
林小暖这样想着，便以“秋招虽过，事犹繁多”为名，将李袖招的请求推拒了。
这只是一个在林小暖看来并没有什么的小插曲。
只是落在众位朝臣眼里，却无比让人震惊的大事！
第一次！他们的陛下居然拒绝了大司礼的要求？！
以往哪一次，陛下不是跟“舔狗”一样跟在大司礼身后给大司礼摇旗呐喊，谁敢反对大司礼谁就要倒霉么？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诸位大臣面上不显，但私底下心中不知道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
......因为加上了边境战报的原因，这次早朝拖了很久，等散朝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宣布退朝，轰走了一些想要留下来“骗吃骗喝”一顿午饭的大臣，林小暖最后一个踏出武阳宫的大门。
只是没想到踏出门后的转角，就遇到等待已久的李袖招。
“小暖。”
她的手腕被人拉起。
林小暖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自从西北境边关回来到现在，李袖招不知道忽然有了什么事，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回来之后林小暖也专心于批折子搞国内建设应对秦国可能的混乱，没空见他；再加上任务进行到现在已经大体明朗，剩下的只是等待水到渠成......两人之间的互动多为交流，触碰屈指可数。
她都有些不习惯这样被李袖招拉住了。
只是作为国君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面色不动，身体的僵硬也在瞬间调整好。
“啊，袖招，怎么了？”
她转过身来面对对方。
“楚国的锦鸡送来了，中午我准备做黄焖鸡。”李袖招垂眼看着她眉眼舒朗，唇角弯起一丝温和的弧度。
“啊，午饭啊，早就准备好了我就不......”黄焖鸡？
林小暖咽了一口口水，盯着眼前似笑非笑的李袖招，内心“天人交战”。
和李袖招限于交流这段时间，她吃的是御用大厨做的饭，但始终没有李袖招做的好吃。
大厨都换了好几位了，她对食物的要求也一点点减少，开始变得对吃什么无所谓、对口味不挑剔。
要不是今天对方提出来，她还以为她真的已经失去了口腹之欲，对好吃的没有了兴趣......
却没想到只是想象一下李袖招做的好吃的，她就有点馋。
......她书房还有一堆折子要看没时间闲聊、她一会儿还要找那两位将军商量去西北境边关之后的事情、李袖招这顿饭绝对没什么好意吃人家嘴软到时候很可能要同意他的什么要求。
但是，人找理由的原因肯定是因为禁不住诱惑！
而且找的理由越充分，就证明这个人越想去做被理由阻止的事！
果不其然，一秒之后，林小暖腹内的“五脏庙大将军”就打败了“头脑至高神”。
“......加我一个，我自备碗筷也可以。”林小暖彻底放弃理智，“厚脸皮”道。
李袖招收回看向林小暖身后的眼神，再次出声问道。
“一起走吗？”
林小暖挠挠头。
从武阳宫前往司礼宫的路，她确实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走以致于有些陌生了，不过好在她还有侍卫......
她刚想拒绝，只是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本跟在身后的侍卫们不知道跑哪去了，身后空空荡荡没人。
.......这群憨憨侍卫们又浪哪儿了？
看来她只能让李袖招带着她走了。
“......好。”
李袖招松开握着林小暖手腕的手，走到前面领路，林小暖跟在他身后。
已经开溜的侍卫们向队长比了大拇指，暗赞队长太出色，能对大司礼刚刚的眼神心领神会，提醒他们是时候给大司礼和他们陛下留足安静的空间了。
......
秋风起，寒到刺骨。
迎面吹来的风让正走着的林小暖打了个哆嗦。
一片枯叶只朝她的脸飘来，她左右摇头甩掉，就是不愿把揣在宽袖里的手伸出来把叶子拂去。
只是光顾着甩叶子，没注意到面前发生了什么，她一头撞到走在前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停下的人身上。
“啊抱......”她刚想说“抱歉”，忽然间意识到对方似乎不喜欢听到这个词，一时又语塞。
怀中忽然被人放进一个东西，林小暖低头看去，是个小小的手炉，模样很精致。
“这是？”
她刚要抬起头，头顶却覆上一只大手摸了摸她头顶，很暖。
“上次去暮合城的时候看到的，想到你手凉，就买回来送你，喜欢吗？”
手炉此时正热，伴随着渐渐出现的暖意，一股香味也盘绕而来，并不具有攻击性的冰莲香浅浅淡淡，但因为手炉的暖意，又多了一股近似于茶发酵后温吞焖重的味道，将冰莲的轻盈转变为柔软又温和的感觉。
“......很喜欢，多谢。”
对方的关心忽然来的猝不及防，林小暖有些莫名的心虚，连她也无法解释的不知道出自于什么原因的心虚。
“那个......袖招，前几天秋招的情况怎么样？”出于心虚，她决定转移话题。
只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接下来闲聊的打算。
“小暖，你还记得两年前，云霄在泠城被山匪截杀吗？”
“记得，怎么了？”
“小暖以为，是我做的吗？”
李袖招垂眼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林小暖忽然间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云霄是在泠城受伤的，你也在泠城，而且能伤到云霄的人并不多......”林小暖越解释，越有些惭愧，因为她的理由听上去并不能称得上充分。
“所以你就以为是我，然后将这件事压下来，让云霄以后不必再回燕都述职了，是吗？”李袖招低下头凑近，“小暖，你当时为什么不去问我，不去确定？”
“因为......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小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李袖招坦白自己当时所想，“毕竟云霄送玉佩这点就很可疑，你如果因为这一点而私下去找云霄，其中忽然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你对云霄这么做，其实都没关系的，因为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袖招你也一直是很理智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就做什么，只是云霄出事后我处理时会麻烦一些......我的错，我没有想到截杀云霄的人不是你。”
李袖招的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小暖还相信我？”
“当然啦。”林小暖抱着手中的手炉，温暖的感觉自掌心蔓延开来，“我是你的系统，你是我的宿主，我从来都相信你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些事也不需要我像保姆一样过问，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是这样。”
“那小暖务必一直这么相信下去。”
李袖招似乎心情很好，捏了捏林小暖的脸。
熟悉而亲密的动作让林小暖有一瞬间的恍然。
“袖招......你是不是又偷偷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所以要我一直信任你？”
她抓住李袖招的手，直觉对方话里有话。
“小暖，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林小暖看向李袖招的眼睛，对方的眼神很坚定，就像这句话并不仅仅是陈述，更是承诺。
在她差一点陷进这双好看的眸子中的前一刻，慢的有些要命的反射弧将她又拉了出来。
“等等，云霄被截杀真的不是你做的？那还会是谁？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告诉我？”
林小暖皱起眉头，语气有些急促。
“截杀云霄的人，就是龙阳君。”
“龙阳君？”
已经有多久没有龙阳君的新消息了？
曲马因为到处搜集消息，现在都快成江湖百晓生，但关于龙阳君的事情还是没有半点头绪，他就像是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一点痕迹。但是今天，李袖招却告诉她两年前截杀云霄的人就是龙阳君？
她记得龙阳君明明对云霄颇为欣赏，两人从出生到几年前没有半点交集，龙阳君甚至还因为李袖招阻止他和云霄见面而感到不满，龙阳君为什么会想截杀云霄？而且更让她在意的是......
“你最近两年一直忙的，就是找龙阳君吗？这就是你现在才来找我的原因？”
“不全是，还有我们的任务。还有，小暖说过累了，我在给你休息的时间。”李袖招温声道。
“休息的时间......”林小暖陷入片刻沉默。
“小暖，你说的累，其实只是在害怕，为了避免将来我的离开而选择现在就从没有得到，所以你将自己肩上的责任压得很重，你会疲惫，是因为你告诉自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对吗？”
“可是这就是事实。”
“事实并不是一成不变，对吗？我们一直在争取的不就是改变？”
李袖招轻轻握住林小暖的手：“小暖，我喜欢你，我也在一直等待你的回应，我会努力做任务让你有安全感，我会用我的行动告诉你我不会抛弃你，我们一直是平等的，只是你能不能放下对原世界的执念，给我一个机会？”
突如其来的表白，但林小暖却抓住了另外的重点。
“.......为什么要放下对原世界的执念？”林小暖疑惑出声，并抽出了自己的手，“袖招，你在想什么？我们之所以在这里，之所以在做任务，不就是为了重新回到原世界，更改我们预定的结局吗？为什么要放下对原世界的执念？袖招，你在计划什么？还有，你刚刚说的在忙着做任务，应该不仅仅只是大司礼工作的意思？”
“小暖，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李袖招叹了一口气。
他怕林小暖知道他的计划后的反应，如果是拒绝，那么小暖会为亲手他彻底打上“保持距离”的标志，他将没有一丝机会。
现在小暖的拒绝是出自于对未来的不确定，而如果小暖得知了他的计划后拒绝，那就是对未来的彻底否定。
可以说，小暖的不清楚才是他最大的机会，而在原世界之前的任务世界，包括这个即将要完成的世界，则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争取的时间......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林小暖听得一头雾水。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位宿主很陌生，因为对方的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而这就意味着自己从来没有完全了解过这个人。
他在计划着什么、为什么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忧心任务只为了返回原世界、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他又有什么样的过去......前两个任务世界中他们又是怎么度过的，又有什么重要的记忆是她遗失的？
她忽然对李袖招充满了好奇和探知欲。
“袖招你到底......”
只是很快，她冷静了下来。
记忆是不舍的原因，而好奇心往往是兴趣的开始。探知李袖招的过去对她来说，对任务完成来说......似乎并没有必要。
“小暖，你想问什么。”
李袖招忽然有些期待林小暖接下来的问题。
在他看来，如果小暖还对他感兴趣，试图了解他，那么他还可以再拖一下任务，留足时间给小暖让她重新开始对他的在意。
“没什么，我只想知道......你的计划对任务完成有没有影响？”
虽然这句话听上去冷到不近人情，但林小暖还是认为非常有必要。
只是就她所见，在说出这句话时，她注意到李袖招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没有影响，毕竟，我们的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
李袖招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只是在林小暖听来，对方像是决定了什么。
“那好，那我就不用知道了。”
寒风再次吹起一片枯叶，它打着旋从枝头落下来，落在林小暖肩膀上，李袖招动手将树叶拂去。
林小暖手中的小手炉依然温热。
“小暖想要亲手结束这次的任务吗？”
林小暖眨眨眼睛：“怎么做？”
“同意我这次前往西北境边关，等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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