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黑十字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你刚刚可是说好要送我回到空中花园的。”
林小暖拉拉李袖招的手臂。
“稍等。”
脚下传来震动，是札特瓜在走。
“稍等？你准备做什么？现在战斗已经结束不是到离开的时候了吗？”
“需要处理古里斯特。”
“古里斯特？它不是刚被我们打败吗......你是说在这个“擂台”上，战胜者对战败者可以任意处置？”林小暖的反应很快。
“是的。”
李袖招看了不远处沙地上匍匐的古里斯特一眼，眼底平静如水。
因为脊椎骨被札特瓜的舌头粉碎，巨型眼镜蛇已经丧失了所有战斗力，钢铁合金铸就的牙齿也再度崩碎，浑浊的机油和能量传输管线因为最后那次重摔而从血肉中飞出，散落在地上，虽然没有失去生命，但那庞大的身躯除了喷射毒液之外再也做不出任何一个战术动作。
他将目光转向古里斯特的“兽之人”所在的地方。
身材魁梧的汉子已经摘下神经连接外设，同样注视着他，目光相接，李袖招看到他眼中强烈的不甘，以及一点哀求。
能与变异兽进行神经连接，在某种方面来说其实是在建立一种精神上的极为紧密的联系，而能来挑战札特瓜，说明这只巨型眼镜蛇也经历过至少十几场生死大战的胜利。
一个付出生命，一个付出心神，巨型眼镜蛇已经实质上成为了随“兽之人”出生入死的战友。
而现在按照他的惯例，古里斯特即将被札特瓜吞食，同时又因为这场战斗以古里斯特丧失战斗力而不是死亡结束，也就是说——这位“兽之人”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被吞食，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感受脑海中古里斯特的意识一点点消失的全过程。
亲眼看到自己的战友被一点点粉碎，最终消失。
真实，又残忍。
这就是他们的......地下世界啊，一个被人为抛弃的没有一丝光明的地方......
李袖招垂下眼。
“‘擂台’就是这样，适者生存。”
“那袖招你准备怎么做？”
林小暖不知道李袖招在想什么，好奇发问。
“札特瓜喜欢吃掉对手。”
林小暖：......这是什么奇怪的特殊癖好？
而且如果她没想错的话，现在的古里斯特应该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吧？
它的那位“兽之人”应该也还没有离开？当着人家的面把人小伙伴吃掉......怎么想怎么有点血腥啊。
“没有别的考虑吗？必须吃掉？”
“小暖想建议我怎么做？”
李袖招淡淡开口。
他忽然有些想知道这位柯林小姐的想法。
从空中花园来的客人他并不是没接触过，而且他们都和柯林说的一样，来到地下世界是为了寻找刺激，但自己又极度怕死以致于只能在这种“擂台”上一掷千金疯狂发泄，一些客人为了满足视觉冲击，甚至花重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凌虐致死、鞭尸、分尸等等。
从被这些客人们称为“畜生”的变异兽，到在战斗中不小心跌落的“兽之人”。
柯林也是从空中花园中来。
但他有一种感觉，她，似乎和那些人不一样。
札特瓜已经站在了古里斯特身边，不过在李袖招的神经同步操控下没有张口。
观众们还在对场中的两个人起哄，但另有一些人高声嚷着，想让李袖招把林小暖丢下去，和古里斯特一起喂给札特瓜。
凶兽撕碎弱者，在地下世界永远不缺对此狂热的观众。
古里斯特的“兽之人”还站在选手专用的高台上，他身边的维修师以及战斗医务组正在劝他离开。
在这些人看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兽之人”可以在变异兽死亡前轻松断开连接将神经损伤降到最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变异兽死亡肯定逃脱不掉，就算他还站在这里看着，也无济于事，只是徒增心堵。
那位“兽之人”对劝说无动于衷，他的眼睛一直落在古里斯特身上。
这场“擂台”战斗开始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巨型眼镜蛇此时正无力地躺着，嘴巴还冲着札特瓜凶狠地一开一合，仿佛在做临死前的挣扎。
“我的建议？比如......放它离开？”
林小暖被李袖招遮着脸，头不由自主地朝上，但很快意识到向上看看不到任何东西，又低下去。
翘起的睫毛刷过李袖招的手心，就像带了电流一般，自掌心瞬间蔓延向李袖招心口，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悸动。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打打杀杀你吃我我吃你那这事儿就没法了了......”
“这就是‘擂台’的主题，生死厮杀。”
李袖招的声音意外低沉。
林小暖有一瞬间的默然，不过很快出声：“我知道大环境是这样，现在也改变不了，但咱们面对的也不是一般情况啊？这一次你赢了，古里斯特也没死，不如放过它，反正它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们现在没本事改变规则，那就能放一个是一个吧，每一次大的变化不都是从一次细微的改变开始的么？”
“你在怜悯它？还是在怜悯‘兽之人’？”
李袖招眼神微敛。
在他的认知中，没有毫无理由的善，也没有毫无理由的恶，一切社会行为都是利益交换。
所以柯林这么说很可能是因为她认识对面的“兽之人”，在为那位“兽之人”考虑，或者是为了营造出一个极为慈悲的形象而矫揉造作......总之，一定存在她想要成全的人，或者是那位“兽之人”，或者是她自己。
“不，我是在怜悯你！呃，也不能说怜悯，但我真是在为你考虑。”
为了他？
面具下的嘴唇轻轻抿起。
林小暖很认真地纠正着这句话：“袖招，我对‘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是半信半疑，但我知道，杀生太多往往你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无法面对自己......况且，我也是想让你结个善缘啊！”
面具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
林小暖觉得这声笑，似乎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
......也对，在这样的“擂台”经历了几十场战斗，想必他不知道有多熟练了，她的提醒反倒是像在装圣母。
李袖招生在这样的地下世界中，以前他的人生她没有参与，以致于他有了这份极为危险的职业，接触到地下世界形形色色的黑暗。
但李袖招的以后，她说不定还能努力改变一下。
......为宿主大人的心理健康奋斗终身的我可真是个好系统。
不过这种改变不是靠几句话就能行的，要有行动、有计划。
她忽然无奈扶额。
......你是笨蛋啊林小暖。
刚刚战斗时已经决定好，跟失忆的李袖招不说真实想法，尽量编理由吗？！
“......好吧，其实我刚刚说的都是假话，咳咳，本小姐主要是受不了这里肮脏污秽的环境，也不能忍受下面这个大蛤蟆当着我的面吃掉另一个眼镜蛇一样的......怪物，嗯，所以今天就大发慈悲地放了那条蛇一马。
所以，现在能不能立刻、马上带本小姐离开这里？！”
她手扒着李袖招的手腕摇了摇，又强调了一遍：“赶紧离开！”
李袖招看向林小暖头顶。
她刚刚带着敷衍口气的话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收费。”
林小暖：？？？
“收什么费？”
“放弃对失败者的处置权不在我们的交易内容中，所以，额外服务收费。”
“你这是敲诈！”
但是，说着敲诈，林小暖却诡异地觉得合情合理？
林小暖：我就知道跟宿主大人斗智会输到倾家荡产。
“......收多少？我身上没有现钱，只能回家之后给你。”
“我说了算。”
“......你不要太过分啊？我虽然是柯林家的大小姐但家里的资产都在我老爹手上，狮子大开口我可满足不了你！”
“放心，小要求。”
林小暖深呼吸，还是觉得李袖招会坑她，不过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办法。
“......好吧，成交。”
“之前的交易内容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带我回空中花园，我把‘鲁伯特之泪’给你。”
“咔！”
轻微的响声，林小暖耳朵动了动。
“什么在响？”
“我的手表，录音功能。”
“录了什么？”
“服务合同主要内容和额外收费的附带条款。”
“......我是那样的人？我怎么会骗你？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是，双重保险。”
“......快走吧哥，我已经不想跟你说话了qwq。”
林小暖“欲哭无泪”，刚想自己静静，手指又被人抓着在什么东西上按了一下。
“干嘛？”
“电子数据和书面形式。”
“......你过分！”
两人身下，札特瓜老神在在地呆着。
只是一双耳朵晃来晃去，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
直到李袖招将林小暖带到九龙城寨外时，林小暖还气鼓鼓的。
“嘿！又见面了美丽的柯林小姐~”
黄毛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笑嘻嘻地冲林小暖打招呼。
林小暖看看黄毛又看看李袖招。
“他是你的朋友？”
李袖招还没开口，黄毛就已经非常自然地搭上了李袖招肩膀：“当然！金可是李最好的朋友，我们可是无话不谈！你说是吧？李。”
他用大拇指比比李袖招的胸口，却被李袖招动手连带肩膀上的胳膊一起扒掉。
“啊~李，你好残忍，我一定要跟苏菲小姐姐讲述我这段不幸的遭遇让她彻底对追你死心~”
“苏菲？”
林小暖眨眨眼，将心头的莫名酸味儿抹掉后，眼睛里闪烁起名为“八卦”的光芒：“袖招......咳咳，苏菲在追李袖招？”
“那当然......啊！”
黄毛一声惨叫。
李袖招收回脚：“正式介绍一下，金，我的朋友，小暖·柯林，我目前的雇主。”
林小暖看着龇牙咧嘴的金，感觉自己腿部......似乎也有点隐隐作痛。
“李，我可是来好心来送回你雇主大人的飞车，你居然这么对我~”
“我的飞车？”
金揉着腿弹了一下头顶的护目镜。
小巷两边墙体忽然朝后退去，狭窄的小巷顿时变得极为宽敞，明黄色的小拖车“呼呼啦啦”地就开了过来，拖车后面的平台上，一辆白色与火焰红交织飞车倒吊着，正是林小暖的“雪中玫瑰”！
居然被金捡到了？
她已经做好了抛弃这辆飞车的打算，没想到兜兜转转还能回到自己手里。
林小暖快步朝飞车走去。
“原来柯林小姐也是爱车之人~走的这么急切~”金调侃林小暖。
“不是，我是找一个东西。”
小拖车的吊臂将“雪中玫瑰”慢慢平放下，林小暖说着拉开车门钻进去。
“诶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飞车？”
她忽然从车里面探出头。
“呃......”
金的笑容凝固。
“你跟踪我？”
林小暖眯眼。
“没有没有没有！是保护！李知道小女朋友要来了要我......哎呦！”
金的手臂被扭了一下，熄了声。
袖招女朋友今天也要来？是那个苏菲？
林小暖手上动作一顿，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她很快从车中钻出来走回李袖招身边，将手中装着绿色溶液的试剂瓶递给李袖招：“治疗液，看吧，我没有骗你。”
“柯林小姐姐，有我的一份吗？”
金黏皮地宛若一只不死小强，又凑了上来。
“你又没有受伤。”林小暖摊手。
“柯林小姐不要区别对待我嘛！”
林小暖无视了他的话，面向李袖招比划：“就开这辆车送我回去？还是你另有座驾？”
札特瓜已经被送往变异兽集中安置处了，袖招总不能再骑着札特瓜送她回到空中花园。
李袖招正想开口说什么，身边的黄毛忽然插嘴：“李。”
林小暖注意到黄毛的笑容还挂着，只是笑的有点古怪。
“收到消息了吗？黑十字的人呢~”
“嗯。”
“有意思，居然敢闹到这里来~难不成在这儿发现了阿尔法结晶石矿？”黄毛吹了声口哨。
“黑十字是什么？谁要来了？”林小暖听得云里雾里的。
“地下世界一个势力......”
一个势力。
林小暖很快想到了自己那块四级源石。
“上车。”
黄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袖招打断。
看样子是用“雪中玫瑰”了。
林小暖赶忙跟着李袖招坐上自己的“雪中玫瑰”，黄毛则登上了他的小破拖车，按了两声喇叭示意准备就绪。
两辆车一前一后快速驶离开九龙城寨，出了中心地段之后甚至开始进入高速行驶。
“九龙城寨那里是要开始势力大战吗？会很严重吗？”
林小暖歪头问驾驶位上的李袖招。
虽然是第一次接触“雪中玫瑰”，李袖招却适应地很快。
上档、启动流速喷气装置和涡轮增压等的动作已经开始熟练，完全看不出是新手。
林小暖：妖孽宿主学习能力超强。
“地下世界一共有三方势力——九龙城寨、虚数空间和黑十字。
黑十字是地下世界原有的第一大势力，曾经发起‘地面争夺战’和空中花园争夺地上空间，但被打败；九龙城寨本来是商业组织，但‘地面争夺战’之后，空中花园为了压制地下世界而在九龙城寨进行渗透，目前已经完全成为空中花园的眼线；虚数空间是从黑十字分裂的新组织，现在的黑十字只想维持着地下世界的霸主地位，虚数空间则继承了曾经黑十字的宗旨，将反攻空中花园作为目标。”
“所以......”林小暖摸摸下巴，“这次很可能是黑十字和九龙城寨之间的势力战？”
“不是势力战，势力战不会那么轻易开启，是摩擦。但仅仅摩擦交涉，就已经足够激烈。”
城郊无人，“雪中玫瑰”内，李袖招动手将面具摘下，露出那张年轻帅气的脸。
林小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袖招，你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吧？”
李袖招沉默片刻。
“不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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