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扑朔迷离
这一次，岘匿迷谷的平静没能维持多久。
日月才子前往水晶湖不过一日，有一人又带着月才子回来了。
去的时候失明、伤重；回的时候依旧失明，伤反倒更重，已经陷入昏迷。
带他回来的人却是反看人心·脑还颠。
谷里明隅与皇甫笑禅闻声而至，见到这情景都有些茫然，再一细看——
“五残神功！”
皇甫笑禅惊呼，急忙上前尝试为谈无欲解招。
脑还颠攥紧拂尘立在一旁，寒着脸，眼角通红，眼眶里竟似有泪。
这是怎么了？明隅对这个自称“反看人心”的颠倒头没多少好感，但见他今日这般可怜情状，也有些惊讶。
谈无欲本是伤上加伤，解招难以立尽全功。皇甫笑禅右掌接其后心，逐步为之化消异劲、疏导经脉。
待伤者情况渐渐稳定，林主抬起头，神情凝重，问：“究竟发生何事？”
脑还颠张了张口，一时竟失了声，喉结滚动两下，哑着嗓子道：“好友金包银……死了……”
“你说什么？”皇甫笑禅骤闻噩耗，双眼死死盯着他，本能地出言质疑。
脑还颠涩然道：“金包银已离开人世，千真万确。伊已经葬身在水晶湖畔。”
皇甫笑禅一时难以接受，身形微晃，勉强稳住：“怎会……这般突然……你说清楚，怎样死的？何人所为！”
脑还颠悲叹：“唉，详情听说……”
*
原来素还真解破鬼没河机关，谈无欲当众打开宝盒“轩辕之传”时，他二人亦在场旁观。过后，脑还颠自觉好友扶云散仙遗愿已尽，又对神器并无索取之心，便与金包银结伴离开。
行至半途，却接到一封匿名飞信，言称：知晓断雁西风的消息，约在水晶湖附近见面。
两人只道怪事，有西风小妹的消息因何传信给他们而不给鹿王？但事关重大，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到底还是前去查看了。
这一去，却没见着发信者，只见到月才子·谈无欲重伤昏迷，正倒在水晶湖附近！
*
“我问你，水晶湖畔那两个顾湖的人呢？”
脑还颠悲伤的情绪稍缓了缓，语气生硬质问残林之主。
皇甫笑禅一怔，无奈道：“那日我杀了刀瘟后打算退隐，便通知下去解散了残林。雪狮儿与杯中仙不在水晶湖也是正常。”
那两个小老儿先前被暂时神志不清的燕归人吓破了胆，早就起了隐世的心思。听说林主解散残林，便将顾湖职责一抛，估计早就钻到不知什么地方躲避世事去了。
脑还颠喉结动了动，复又低头无言。想想后面发生的事情，这俩人说是先天，其实不善争斗，便是在也无用，恐怕只有图送性命。
“唉……罢了。”
沉沉叹了口气，他也不再纠缠于此。
皇甫笑禅急切追问：“然后呢？金包银又为何身死？”
“呵，为何？”脑还颠一声苦笑，心中一悲，几乎绷不住眼泪。
“五残之招，又是五残之招。皇甫笑禅，原来，当今世上真的有另一人使用你的独门密学！”
*
当时。水晶湖附近。
两人看见谈无欲，立刻上前察看，却发现他伤在五残之招下。正惊疑间，暗地一道掌劲，瞬息之间，偷袭金包银！
戒备不足，富贵乞丐立刻受创，口吐鲜血。
脑还颠惊愕失色，连忙反击掌劲来处。
对方再发一掌——
‘这是，五残神功上层绝式！吾命休矣！’
电光火石之间，性命交关，仿佛一切都变慢了，脑还颠看清了招式来源，看清了招式轨迹，看清了自己所发之招在五残神功上层绝式面前是怎样如沫消融，然而，无能应对。
恍然落回真实世界，却是金包银猛然推了他一把，自己挡在掌式之前！
“带着谈无欲快……呃——”
最后的呐喊，交待之言未尽已是一声惨呼，蒲扇落地，金包银当场身亡！
血水溅射，染上脑还颠衣袍。
心知这名惯爱逗乐打诨的好友已经为自己而死，心知那道穿着讲究摇着蒲扇自称乞丐的身影再不复现，脑还颠不敢犹豫，冲过去揽起月才子，奔命逃离……
暗处的敌人却不知是什么心思，终未追击。
……
*
闻知始末，皇甫笑禅面露悲戚，唇不自主颤了颤，缓缓闭上眼，遮住眸中哀色。
一身轻叹溢出，是承不住的悲痛：“好友啊……”
明隅给他倒了杯茶，没说什么。
伸手探查了月才子状况，发现五残之招伤势最纠结处已祛，料想使用“洄泉”亦可达成治疗效果，便轻轻拉开了林主的手，示意他稍事休息，自行接过了调理后续。
……
沉默的气氛述不尽对友人的哀悼，查清事由、血债血偿，才能稍有安慰。
压下悲伤心绪，皇甫笑禅盯着眼前曾厉声质疑自己的结义之友，沉声道：“脑还颠，你不再认定是我所为？”
脑还颠梗着脖子，从喉咙根儿里漏出一声：“嗯，不是你。”
就算他对残林之主有意见，也知道这人碍于残疾，确实不长于身法，断不可能有时机完成此次偷袭。
何况要私自出谷尚有前提，需得让明隅为他遮掩，并且瞒过崖上的人。
反看人心·脑还颠如今已信了，世上的确有一名阴谋者，同样习有五残之招。
“让我出谷。”皇甫笑禅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微低着头，神色难辨。
脑还颠默不作声，也低下头，却是心中犹豫，半晌，踌躇道：“泊寒波那边……”
“你与鹿王说明此事，泊兄当会同意。”皇甫笑禅再劝，“此阴谋者已将五残神功练至上层，对任何人都是莫大威胁，你们应付五残之招困难，何不让我去查？你不怕自己下一回带给我的，又是谁的死讯吗？”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脑还颠的心底，他抬眸对视着残林之主的双眼，终于点头。
“皇甫笑禅，我希望这件事可以尽早结束，不管凶手是谁，‘反看人心’要看见他得到应有的下场！”
听闻此言，皇甫笑禅默默隐忍心中翻腾的五味杂陈，正色承诺：“该当如此。”
——————
鹿王听闻金包银之死，果然答应了让林主解禁出谷的事。
很快，林主便告辞离去，坚定意念要揪出祸乱鼎炉分峰众人以及利用五残之招为害的阴谋者。
……
“啧啧，残林之主刚走，明隅你这么快就想念病友了吗？觉得寂寞不要紧，还有圆儿跟阿九陪你啦！”
蠹鱼孙看着树下的人，发现他送走残林之主以后就一直发呆，早已忘关了之前屡屡吃瘪的事情，忍不住又去撩拨。
“不寂寞。”明隅随口回应。
“不寂寞你怎样一个人呆在这，往常你不是看书就是逗猫遛猴～”
“思考。”
“啊哈？思考啥？”
明隅微微摇头，沉吟：“这件事不对劲。”
蠹鱼孙想了想：“你是说林主离开这件事不对劲咯，那他走的时候你干嘛不拦？现在再来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嗯，我若拦了，下回要是鹿王死讯送至，你去跟慕少艾解释。”
鱼一噎：“呃，算了。还是不拦了吧……那林主去处理不是很好？早点把人抓住，大家都安全！”
“……蠹鱼孙。”明隅轻谓。
“怎、怎样？”鱼被他柔缓的语气叫得一愣。
“你还是安分做宠物吧。”这句话听起来十分诚恳。
‘……说得好像你会喂我一样！’
听懂他话中的嫌弃，蠹鱼孙竖起胸鳍权当比了个中指，一甩尾巴忿忿游走了。
明隅不理它，兀自低头整理着思绪，转身回到了谷内阵法覆盖的范围。林主离开，他还是谨慎些为好，免得医者回来时发现这边病人丢了……
此事着实蹊跷。
在水晶湖伤月才子，杀金包银，有何意义呢。如果目标是月才子，彻底杀死便是了，何苦留着等人发现？
若是暂时不杀月才子是怕彻底惹怒中原正道，节外生枝，所以只是故意伤他而后要人发现，目的其实是指向金包银与脑还颠，那么信的事情倒好解释，可是又有另一疑惑——
脑还颠如何能逃回来报信？真是运气，还是阴谋者故意放水，等他通知林主……
纵观之前一连串事件，阴谋者可能在不必要的时候杀不必要的人么？既然必要，杀死金包银的意义何在，促使五残之招事件升级么？
这种时候坐实一件林主不在场的案件，阴谋者摆明了之前事件均有疑点，直接指向林主无辜。这人总不能是想要早日自投罗网……
其中的疑点残林之主未必一无所觉，但事关好友安危，却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如此看起来，反倒像是有人刻意要引诱林主出谷。
会是……
“不知先生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一道声音突然在侧后方响起，浑厚沉稳，叫人一听便心生好感，忍不住在脑中描绘出声音主人威严又和善的模样。
明隅却倏然一惊，指尖不由地僵住，瞬间，仿佛冰寒冻结心脏，冷意牵动全身经脉血络……
鬼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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