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从长计议

林景半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圈：“想说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赵篙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敌人，我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我不希望你意气用事，坏了大局。扳倒赵篙需要耐心，一切还需从长计议，所以我提醒你一句，今后不论何事都要与我先行商量。

        你若不管不顾只为鱼死网破，我不拦你，可你要想清楚了，一旦牵连到我，就等于连累到公主。”

        他语气不重，可字字句句都充满了警示的意味。

        李斯的洞察力确实不容小觑，他一眼就看穿了林景的想法。一开始，林景含糊其辞，没说到底要如何除掉赵篙，可经过这场风波，李斯迅速意识到，林景并不认同自己的想法，而只是想以最直接有效、简单暴力的方式了结赵篙的性命。

        不可否认，若设计周密，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刺杀的风险过大，必须要确保能一击致命，或者即使不能当场毙命，也绝不能鲁莽行事，最起码，不能把相府牵连进去。

        李斯方才在院中小心盘算多时，决定要给林景一个警告。即便眼下他二人同在一条船上，但他也绝不能容忍林景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愚蠢行为。

        林景猜到了他的心思。二人默默对峙，虽然没人说话，可视线交汇处仿若电光火石。过了许久，林景缓缓垂下头去，轻轻应了一声。

        林景心内依旧认定必须尽早铲除赵篙，因为他清楚，一旦赵篙在朝中坐稳了位置，成功将其除去胜算就越来越小。可乍一牵扯到李音，他心里没有底，只能暂时忍了下去。

        见到这个神色，李斯知道他终究还是放不下李音，满意地一掌拍在他肩头：“好了，待会我会让人带你暂时安顿一下，明日一早我就亲自送你入宫。记住，不许再直呼陛下名讳，他已是皇帝，你若真想替你的朋友们复仇，就必须要遵守礼仪尊卑，不可坏了秩序。”

        明明是李佶破坏秩序在先，可自己却不得不遵从他，林景深觉讽刺，却又无言以对，只好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剑拔弩张的相府终于暂时恢复了表面上的宁静，而长安宫政事殿里却灯火通明、人声嘈乱。

        被人半夜从被窝里揪出来，李佶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偏偏赵篙又虎着一张脸，仿佛遇到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就更令他心里堵得要命。

        说是堵，更是怕。自己如何得位，李佶心里一门清。即便登基成了皇帝，他也不敢搬进李漼当年的书房和寝殿，而是另辟出一个侧殿，只求离李漼的一切印记越远越好。

        “怎么了又？”李佶拉着脸，还未开口先翻了好几个白眼，“朕这个皇帝做得也是心累，整日里提心吊胆，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赵篙不愿听他抱怨，疾声打断了他：“陛下，林景回到长安了。”

        “啊？！”李佶一惊，差点跳起来，伶俐的口齿也开始打结，“他、他、他回来了？他、他是要给……给李倚报仇来了？抓到人了吗？啊？千万别让他溜进宫里来！”

        “回陛下，他没有入宫，而是直接去了李斯的府上。臣的眼线一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方才臣本想带人去将他抓住，可是……”赵篙面露难色，不停往李佶的方向偷瞄。

        “可是什么？人跑了？”李佶一手捂在胸前，恨不能捶首顿足，“朕就知道朕这小命迟早难保！欠人的一定要还，早还晚还罢了。你不知道，朕每次上朝，一看见龙座就会发憷，一坐在上面就如坐针毡。赵篙啊，朕后悔了，朕没想要李倚的命啊……朕……”

        眼见他情绪激动，不停碎碎念，赵篙忙屏退左右，上前握住他的手。

        “陛下，做便是做了，人死不能复生。李倚皇子已死，明日一早，孟亦、蒙恬的死讯也会传回来。陛下，现在您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您要想好好活下去，只能进、不能退！”

        “只能进？不能退？”李佶惊恐而又疑惑地望着他，透过那双精明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李漼离世当夜的情景。

        那时，李佶守在李漼榻边，哭得没了人形。赵篙却将他拉到一边，问他是想死还是想活。李佶不明白他是何意，整个人愣在当场。

        赵篙神色严峻，低声告诉了他一个令他心神俱乱的事实。当年，李漼与李倚在长安城内遇刺，表面上是昌平君的族人所为，可实际上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正是赵篙。而赵篙的目的也不是刺杀李漼，他所求的乃是除去李倚，为李佶扫清障碍。

        听闻此事，李佶彻底吓傻了。他将赵篙的手拼命攥着，痛心疾首地质问：“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商量？！李倚是我哥，我再怎么恨他也没想过要他死！你这么做，就是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赵篙盯着他，下颌微微颤抖，目光却隐晦难懂，似是还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李佶心中着急，使劲拽他：“大哥知道这事吗？”

        赵篙轻轻点头。

        “唉！”李佶急得红了眼，“那……那怎么办？”

        “重点是，李倚皇子不仅知道了这件事，他还误以为你也是同谋。”

        赵篙一边说着，一边偷瞄李佶。李倚到底知道多少，他根本就没底。可眼下他必须这么刺激李佶，只有这样，才能将李佶和自己牢牢绑在同条一船上。

        果然，李佶中了计，他慌乱无措，脑仁似要炸裂开来：“同、同谋？那……怎么办？怎么办？！父皇诏大哥回来，要他继承皇位，他一旦成了新皇帝，必定要秋后算账，我死定了，我死定了！赵篙，你害死我了！”

        受不了他来回踱步念叨，赵篙一步上前将他按住：“所以臣问皇子，是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想活！”李佶气急败坏，对上赵篙眼神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恐万分地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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