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八章 当务之急

“陛下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林景闻言，心头猛觉惴惴不安。

        “还能想到什么？”孟亦无奈摇头，“别人不知，你我还能不知？陛下一路走到今天，多少次从鬼门关外死里逃生？

        嫪毐、姬丹、荆轲、项燕、昌平君，哪一个不想要他的命？好容易天下皆归唐土，可从六国灭亡到现在，零星的暴乱就没断过。陛下心高气傲，自认天下臣民皆归服于他，可没想到……”

        “我明白。”林景若有所思，“之前陛下曾与我说过一些，天下虽定，然有些人却厚古薄今，只以商周故事来抨击新政。新政受阻，必会引起官民矛盾，所谓暴乱既是如此。他心忧如焚，试图用各种方式来缓和人们心中的敌视，甚至不惜做出一些让步。

        暴乱虽然可恨，然而却与刺杀有着天壤之别。刺客的目标简单而明确，只要陛下的性命。陛下一定想不到，如今这天下竟然还有人恨他至此，誓要夺他性命。想必他现在定是惊愕交错，备受打击。”

        “当务之急是尽快抓到刺客，以泄陛下心头之恨。”孟亦重重锤了一拳，“你今日追击刺客时可还有发现其他异常？”

        林景仔细回想了一遍：“没有，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刺客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独自一人前来行刺，说是胆大，毋宁说是……孤注一掷。”

        孟亦沉思片刻，一手来回抚着下颌：“你确定只有一个人吗？”

        林景又想了想，心中没了底气：“芦苇太密，视野受阻，我们当时无法看清。可是与我们交手的确实只有一人……后来我让卫队长又带人搜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发现。我想，刺客唯一的后路就是那条河，所以务必要将河对岸的村落、城镇仔细搜查一遍。”

        “嗯，那里是个浅滩，积潭众多，芦苇又密，若想藏人确实容易。”孟亦确认无误，心中定了下来，拍拍手站起身，“搜捕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我会安排妥当。

        你肩上伤口颇深，不好好养着会留下病根。今日你且踏实休息一晚，养足了精神，明日我便会调你回陛下身边。”

        听出孟亦似是话里有话，林景眼色一暗。

        孟亦微微俯下身子，低声说道：“方才趁着你去追击刺客的功夫，阎乐便一直围在陛下身边。情急之下，我只好暂时让他负责陛下的戍卫。他刚与赵篙结亲，可是一直想找机会在陛下面前大出风头，我们还是要提防他一些为好。”

        “陛下！”一旁的李斯出列拱手，“陛下切勿动怒。这刺客难道有通天遁地之术？所谓雁过留痕，就算他们计划得再周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陛下东巡行程不可耽误，臣建议可以留下一队人马，协助当地县尉继续扩大搜寻范围，定能将刺客抓捕归案。”

        李漼没有立即做出反应，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李斯拿不准他眼神中的意味，悄悄退了几步。

        见李漼陷入沉思迟迟没有下令，孟亦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李漼这才回过神来，面上依旧冷如冰霜，却少了些怒意，多了些忧伤：“抓住这一个刺客又能怎样呢？算了。”

        听他大有放弃之意，孟亦甚是意外：“陛下的意思是……就这么放刺客逃走吗？”

        李漼静默片刻，似是自言自语：“朕百思不得其解……”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孟亦不解其意，困惑地朝李斯看了一眼。李斯微阖眼皮，示意他不要再问。

        见李漼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二人不便多留，请了辞退出帐外。出了大帐，孟亦忧心忡忡地回首望一眼，不由叹了一口气。

        见他神色难安，李斯凑近些低声劝道：“陛下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即便抓到刺客，也无法令陛下释怀。”

        听他这么一说，孟亦心中越发愤恨难平：“我明白陛下心中所愁，只恨不能替他分忧。李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方才陛下说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是何意？”

        李斯冷冷嗤了一声，挑眉长叹：“虽然之前也有荆轲之流试图要伤害陛下性命，可那时天下仍分崩离析，尚未统一。

        荆轲是燕人，与李唐势不两立，他来刺杀陛下，为的还是燕国。如今天下疆土皆归唐，这疆土上的百姓自然也都成了陛下的子民。被自己的子民拿着剑架在脖子上，这对陛下的打击可谓巨大。

        陛下创下的功业实乃开天辟地，无人可以望其项背。他一心追寻华夏一统的盛世，可走到今日，才发现统一绝非想象中那般简单。新政想要在这辽阔的疆域上生根，就必须要将旧的规则彻底打破，这其中的拉锯必定是血腥残酷而又充满了变数。孟将军，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李斯刻意拖长了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带着些警醒的意味。孟亦猛地意识到，博浪沙的刺杀绝不会是最后的绝响。

        见他瞳孔倏然睁大，李斯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随即拍了拍他的手臂，暗自叹息着离开。

        之后的行程里，孟亦着意加强了御驾的戒备，并请求再从长安调派一批羽林军。李漼看出了他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坚持不再多调兵马。

        “难道朕在自己的帝国中巡视，还要提心吊胆、被人牵着鼻子走不成？”

        李漼之言铿锵坚毅，不容置疑。孟亦知道他是心中仍有怒气，只好作罢。

        林景年轻，虽然这次受伤严重，但好在救治及时，很快便也恢复了过来。孟亦重新将他调在李漼身边，昼夜不停守护戒备。

        经过这次遇袭事件，国中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民众皆是人心惶惶，不知始皇帝陛下一怒之下会不会大开杀戒，株连无辜。

        令他们惊讶的是，李漼又一次将事情压了下去，若无其事一般完成了东巡的任务之后，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帝都长安。

        李音早已解了禁足，听到李漼回来的消息，一阵风似地冲进了政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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