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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流年渡,无端又被西风误


  “我是,苏玉”那老和尚说道。

  众人除了妫画和纪云都不得一惊,眼前这人佝偻着身子,手指干枯,牙齿凋落所剩无几,眼神也不大好使了,和妫画口中的苏玉相差甚远,而且苏玉不是已经死了么,即使活着,也应该四十不惑之年才对,不应该这么老啊。

  眼前的老和尚坐在石凳上,小和尚也懂事,端来了水。

  他,一名虎贲军将领,一身虎头银甲,红缨狼盔,一只长枪,只身闯进西域敌军营地,杀了敌将,带着首级回来。

  “又是一回庆功宴。”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对这种欢呼声麻木了,他不喜欢这种喧闹,看着又一个敌将的人头被悬挂在城墙之上,不光敌人惧怕他,即使他走在自己的军营里也会有人指点:“看见了么,一个人魔。”

  “我若是魔,早就飞走了罢。”他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溪边上,通常得四五个人结伴才能来这里,因为小溪对岸就是敌军地盘,可是他早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脱下铠甲,他洗着衣服,衣角沾了一点儿血,只能用力的揉搓着。对岸的树丛里,一只冷箭射了出来,却因为力度不够,箭飞进了小溪里。

  “啊!”她站起来就跑。

  可是他并不感兴趣。

  “差点儿”他说道:“这是她第三百三十一次来偷袭了。”

  每一次,同一个地点,同一个藏身的地方,同一个人,同样的差点儿。

  “有点进步。”他看着水里的箭说道:“已经过了小溪的一半了。”

  这天又是一场硬仗,身上溅的血有点多,有人劝过他换件衣服,基本都是耳旁风,渐渐也就没人关心这个了。他抱着衣服,来到小溪边,将衣服泡在水里,用力的搓洗着衣服上的血迹,草丛里又是一阵蠕动。

  一只利箭飞了出来,他依旧没有躲,只是这一次,射中了胳膊,幸亏力度不够,又有些歪,划了一道口子。

  她又站起来想跑,不过这回回了一下头,见其依旧没有追上来,便大了胆子,又一点点蹭回岸边。

  他依旧洗着衣服,胳膊上的伤口流着血,他没有受过伤,想多体会受伤的感觉。

  “诶”她在小溪对岸喊道:“你怎么不杀了我?”

  他没有搭话。

  “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她骂道,将他的罪行一一列出,杀了某某将军,杀了某某谋臣,杀了某某平民。

  他一怔说道:“我从不杀平民,你也是平民,走吧。”

  “我有弓箭,我是国家的士兵,我会杀了你,我迟早为他们报仇!”她说道,举了举手上的弓箭。

  “嗯。”

  “喂”她显然对这反应不满意,她想看到他暴跳如雷的样子,于是骂道:“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

  “你就会这一句么?”他说道。手里依然揉搓着衣服,胳膊上的血染红了衣袖,宛若盛开的牡丹花,格外鲜艳。

  “我不止会这一句”说完她吹了声口哨,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飞了过来。她说道:“我还会一直说。”那鹦鹉便一直重复着那句:“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

  他撕下衣袖,缠上了伤口,洗了一上午衣服,那鹦鹉也喊了一上午,嗓子都有点哑了,她心疼道:“真是个……”便眼泪汪汪的抱着鹦鹉回去了。

  第二天,他又抱着衣服来到小溪边,水里洗澡的士兵见着他便起身回去了,他依旧搓洗着衣服,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看男人洗澡,不怕长针眼么”

  “你……”对面躲在草里的她猛的站了起来,一脸臊红的说道:“你懂什么,这是隐藏的好!”说罢又拿起弓箭来射,没成想,这回他一下子接住了飞来的箭,垫步凌腰飞到她的身后。

  “干什么!”她说道。

  “杀你。”他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冷冷的气息。

  “不能,”她有点慌张“我是平民,你不杀平民不是?”

  “的确如此。”他说道:“我不是见人就杀的,但是……”他指向树梢上的鹦鹉说道:“我不喜欢鸟尤其是会骂人的,我会……杀了它。”

  那鹦鹉又说道:“你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

  他飞上了树梢,擒住了鹦鹉。

  她慌张的阻止,却上不了树,只能在树下着急的看着。

  他却笑道:“你不如和我学射箭,不然,你怎么敌过我,你连你的鹦鹉都保护不了,这只鹦鹉我就没收了。”

  她想了想说道:“也罢,我迟早会杀了你,你以后要带鹦鹉来,不见鹦鹉,我取你的命!”

  眼泪汪汪的她看着自己的鹦鹉被绑走。

  “你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鹦鹉的声音在林子里越传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总会见到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在河边洗着衣服,一个姑娘在溪对岸练着弓箭,一只鹦鹉反复说着:“你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

  “没杀成”他说道。

  军营里的人都说他不行了,不再是“人魔”,没了以往的能力,只知道天天教鹦鹉说话,还有天天的洗衣服,有人说他叛变了,和敌人私通,但是他是皇帝义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军心涣散,皇帝传来一纸密令:速回朝廷。

  “我要回朝廷一段时间。”他说道,摸着手上的鹦鹉发翎

  “需要多久?”她问道

  “三个月。”他说道:“我一但回来,这只鹦鹉会告诉你”

  “你要带它走?”她问道。其实她想让他带自己走,走哪里都行,别在这里。

  “对”他总是面若冰霜。

  “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鹦鹉忽然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你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鹦鹉又说道。

  他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意思,如果我回的来,再告诉你不迟。”

  今天的太阳,真的着急落下,也许是因为要冬天了吧。

  “报——敌方来袭!”

  “什么人?”

  “一个女将率兵三人,箭术十分了得!”

  “废物,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站在树梢说道。

  “回来了?”她说,话语里多了几分陌生。

  “嗯。”他仿佛更冷若冰霜,此时正是冬天,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听说,你已经独当一面了。”他问道。

  “你难得话多。”她说道。

  “你难得话少,回答我,是去是留。”他说道,又突然感觉到胳膊有些疼,将手臂放在身后,暗暗摁住。

  “我已经,走不脱了。”她说道。

  “真的要打?”他问道

  “军令如山,我只是个将军。”她说道,一字一句,宛若当初的弓箭,只不过又准又狠,一字一句,刻在他的身上,这次不是身上的伤口了。

  “罢了,鹦鹉,你拿走吧。”他说道。

  “不了,你拿走吧。”说罢,她便消失不见。

  那鹦鹉飞到他的肩上,说道:“你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

  “不愧是常胜将军啊!”

  敌方将领的又一颗人头在他的手里,显得这么沉重。

  庆功宴上,他喝的格外的多,一人说道:“将军,敌军有个女人,甚是厉害,您何时取其首级啊?”

  “滚。”他说道。

  身旁的鹦鹉说道:“你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

  “你也是。”他说着,又干了一杯。

  “朝廷命令:祛除边疆祸患,一个不留!”

  “怎么办”一个叫李樊双的带着又高又壮的人问道。

  “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他说道扔下一块玉牌给这二人。

  “尔等鼠辈!”他大骂道“还不快快投降!”

  “尔等狂妄自大!”她说道“还不扔下刀剑,归顺我等。”

  “会骂别的了?”他说道

  “贼人!”她说道“无耻之徒,恩断义绝,千刀万剐,十恶不赦……”

  “杀!”

  战鼓擂响,号角冲天,烽烟四起,刀光剑影之间,一只长枪,一身银色甲胃,他有足够的理由让她人头落地,她有足够的机会穿透他的甲胃。

  “撤!”

  她驾马离去,这次是最后一次回头么?她回头看了一眼。

  他驾着马追了上去,这是最后一次追上去么,他笑了笑。

  “敌人……屠我城池,给我挡住!”

  哀鸿遍野,宛若地狱里滚着刀山的鬼,一遍遍,一声声的哀嚎,血腥味冲透云霄,地上的血水积攒着,漂流着,它不愿离开这世间,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心。

  “我不甘心。”她说道。

  “怎么不甘心”他擦着银枪,枪头上怎么总有血,以往一抹就掉的。

  “你……我终究,没能杀你。”她说着,揪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没了力气。

  “我已经死了”他说着,背起了她,杵着长枪,这间屋子里,早已经堆满了尸体,谁的都有,虎贲军,西域人,他们只有死了才会安静的待在一起。

  “古有秘法,将臣之血,溶于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之人,就可以制成不死之身。”他说道。

  “所以,多幸运啊。”将臣说道:“你只要给我三十年寿命。”

  “无妨”他说道。

  “啊……”一小孩在破庙门口啼哭。

  “啧”老和尚出了庙门“真是造孽。”说罢,将婴儿抱进了庙门。

  “师父,你怎么又被锁在庙门外头了?”小和尚看着老和尚躺外面门外,黑黑的眼圈。

  “没什么。”老和尚按着腰想道:“马上就成功了吧……”

  “你真是个该死的榆木脑袋”树上的鹦鹉骂道。

  “师父啊”小和尚说道:“你看咱们可以靠这只鹦鹉念经文来引他们烧香来啊。”

  “嗯”老和尚点点头,又匆匆忙忙去后院了。

  “啧”小和尚拿出衣袖的道经说道:“我这师父,倒是什么经书都进修”

  “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那鹦鹉叽叽喳喳的说着,它比以往更加贫嘴了,最起码的,说一上午,嗓子都不会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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