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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死与生计


  “怎么,刚来就想欺负人啊。我王三倒要看看谁要来欺负我们染缸部的人。”王三一个踏步走到荆晨身前,双手叉腰平视前方。

  “对啊,刚来就想欺负人,你以为你谁啊,不就是管家的亲戚嘛,真当自己天王老子。”工人里有人嗤笑,随后也有不少人附和。

  “拽个什么劲儿,不还是个做工的,有出息的早离开这个地儿了,真当自己认识谁呢。”

  “……”

  牛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犯了众怒他一时间也不好发作,冷哼一声后转身离去,动手的胖子也骂骂咧咧的跟在牛二身后。

  “嘿嘿,不想养家糊口的话,我牛二有一百种方法整死你。”牛二冷笑道。

  染缸部一切照旧。

  “平阳大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出手教训那个家伙?”

  平阳摇摇头没有说话,继续转动井上的轱辘。不多时他将手背在身后在自己的腰间捶了捶。动作虽小,但是却没能避过荆晨的眼睛。

  荆晨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轱辘,道:“平阳大哥你休息会儿吧。”

  平阳看着荆晨,无奈地苦笑了下,自己正当壮年,竟然要让一个小伙子帮自己干活。

  荆晨却不在乎这些,道:“平阳大哥,这些活儿对我不算什么,你去歇一阵吧。”

  平阳坐在一旁,对荆晨说道:“荆晨,你不要和牛二起了冲突。”

  荆晨暂停下手中的活,问道:“为什么,他欺负人。”

  “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你这个年纪估计还不曾经历过,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平阳道。

  “什么意思?”荆晨一时不解。

  平阳解释道:“牛二是管家的侄子,而管家是县令的亲戚,我们只是做工的斗不过他们。你看看昨日替你说话的几个弟兄,昨晚王三回去的时候被人蒙头打了一顿,刚才工头过来了一趟将其他几个人叫了出去,你看看他们分明是受了窝囊气。”

  “肯定是那牛二使坏。”荆晨手掌被握得直响。

  “唉,这里的人都需要养家糊口。荆晨,为这些兄弟想想吧,洁彩坊的夫人是个善人,所以这里的工钱比其他的地方高上不少,如今又加了工钱,谁都不想丢了饭碗。这些兄弟的去留还是由管家说了算。”平阳道。

  “这里虽然是大溏的城市,但因为靠近靠近鹊山,方圆千里只有几座城市,况且外面的人想要进城极其困难,即便是帝国想要维修栈道也是困难重重。这里比不上外面,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很难进来。因此治安什么的非常差,在这里生存的人都不容易。”平阳续道。

  “夫人不知道管家的作为吗?”荆晨蹙眉道。

  “说不清楚的。”平阳摇摇头道。

  荆晨沉默下来,这几月以来,他在这个小小的工地上见了很多事,也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染缸部虽然不大,工人相对比较团结但还是有人有着自己的心思。

  与这些处于民间最底层的劳作者相处,荆晨的心性也在变化着,或者说

  是在蜕变着。这座城市里没有武门弟子,不如月阳城那般繁华热闹,却令荆晨感到极其的陌生,人心凸显,许多人各自为了自身的利益显露出许多丑恶的一面。

  城中从来无大事,没有修炼,没有刀光剑影,只有这些俗世的人们和他们的生活与生计。

  荆晨能单掌碎石,能日行数百里。但在这小小的城市里,他才发现自己当真只是个少年。

  “还是龙胤山庄好啊。”荆晨心里感慨。

  一日,工人食堂。荆晨与平阳坐在一处,平阳将碗中的白饭拨了一半到荆晨碗里。

  “平阳大哥……”

  “吃吧,你现在应该还需要长身体。”平阳对荆晨微笑道。平时干活时平阳时常能听见荆晨肚子咕噜的响声。荆晨食量太大,他如果吃饱了,其余工人便没了饭食,因此多数情况下他都难以吃饱饭。

  荆晨也会心一笑,扒拉着碗筷大口吞咽。不多时桌上又多了一碗饭,白饭上面放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红烧肉,平阳将它推到荆晨面前。

  “你帮我干了那么多活,请你吃块肉也是应该的。”平阳对着荆晨笑笑,也就不再多说。

  荆晨吃完自己的一份,伸手去端那碗红烧肉时,突然一个巴掌扇过。那个瓷碗落在地上,瓷碗摔的碎裂,白饭洒了一地,一块喷香的红烧肉盖在地上的一片碎瓷片上。

  “你们没看到牛二大哥过来吗,吃吃吃,连个招呼都不会打吗。”说话者与上次挑衅的胖子不同,这次是个瘦子,手面上的青筋如虬龙一般趴在上面隐隐有种蠕动之感,手指外关节处是一个个厚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可是,那又如何?

  荆晨缓缓低头,明眸中的怒气化成精光射出来,随即他缓缓起身,不过还不待其有明显动作,平阳大手在他肩上一按。

  荆晨微微蹙眉,只见平阳站起来对着瘦子和瘦子身后一丈处的牛二抱拳鞠躬。

  “呵呵,对不住啊牛二哥,我们真是没注意到。对不住对不住。”

  牛二嘴角一撇,看都没看荆晨一眼径直从一旁走去,在经过那碎瓷碗片时,轻轻一脚,碎瓷片、米粒、红烧肉便飞了老远。

  食堂内一众人等均看着这一幕,再也无人出声,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荆晨。不远处的王三也要起身,却被坐在一旁的工头生生按了下去。

  荆晨怒气难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头道:“平阳大哥……”

  平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这里池子太小,你又没有出汗病,这些争执没必要参与。算是学学如何隐忍吧,如果实在忍不了过一阵子就离开吧,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这里,是吧?”

  如今荆晨住在平阳那里,他的争天尺自然也被放在了住所。平阳看到那把黑色铁尺直接将地板压出一个印子的时候,便知道荆晨不是普通人了。

  荆晨看着平阳,仿佛感觉自己就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一般。

  叹了一声,荆晨道:“我知道了。”

  平阳轻轻拍了拍荆晨肩膀,没

  有理会众多的目光汇聚,离开了食堂。

  荆晨稍微平复之后才渐渐想到,牛二是管家的侄子,如果他刚才动了手,与自己关系稍好的几个人定然没有办法在洁彩坊做工,这里的每一个工人背后都有苍苍白发的老人,尚未长成的少年或少女甚至是仅仅足月待哺的婴孩。

  这种事情不是他亮出武门弟子的身份就能够解决的,武门弟子是不入世的,在武门中,门下弟子禁止伤害俗世之人,武门在方外。

  这个地方对于荆晨自己来说可走可留,因为他孑然一身,夷然不惧。可是对于多收获一贯工钱就高呼几乎要喊万岁的他们,这里几乎是他们的全部。

  对于一个游离于生死之间的人来说,生计这一概念很模糊,对于一个徘徊于油盐酱醋之中的人来说,生死的距离很遥远,不在平日的考虑之列。显然荆晨是前者,那些工人是后者。

  “平阳大哥说这个池子很小,或许并不小,只是我对这个池子的认知有些模糊,包括受想行识。”

  一念及此,荆晨长长地喟叹一声,他拿着桌上的那只空碗,走到那些碎瓷碗前蹲下,将地上的米饭扒回碗里,又前走了几步,将那块红烧肉夹进碗里。

  “这是平阳大哥不舍得自己吃,买给我吃的。”

  “那我就吃。”

  接下来的日子,荆晨在染缸部便成了牛二揉捏的对象。不过荆晨表现得比较平静,只是眼眸中的怒气渐渐转化成杀意,埋在心底的最深处,或许这一点他也不曾发觉。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自下午开始洁彩坊便放了工人回家,平阳也早早回了住处,荆晨没想那么早离开。

  工地上除了荆晨,一个人也没有,他手握一把砍柴刀在工地上挥舞。

  荆晨虽然有了争天尺,但有时候也觉得使用起短剑这类短小的武器格外顺手,在柴房找到了一把残破的砍柴刀后,他便磨了磨留作武器。况且在这一群平民当中,他将争天尺带在身上也格外的扎眼。

  荆晨没有去动争天尺还有一个原因,他从三月前就已经开始完整地习练舞空术,但是似乎出了点岔子,融于体内的真气一直无法运转,最后便直接消散了。

  因为一直无法融气完成,荆晨不能调用体内真气,不过在这洁彩坊里他也用不到武功,便没有去动用争天尺。

  一番舞动之后荆晨便把砍柴刀别在腰间,在竹竿上扯了一块烂布浸水后拧成布条。这些时日与这些布匹打交道后他发现,这些看似柔软无比的布匹在蘸水之后以力御之会爆发惊人的效果。

  以前他使用柔丝索主要是用作绞和缚,当作柔术的外延,但他发现柔丝索如果稍微长一点,也可以作为鞭子来使用。

  “呼呼。”

  荆晨将湿布如藤条一样舞动,一把甩下,湿布击在一支竹竿上。“啪”的一声,空竹爆裂。

  这湿布荆晨挥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

  远处阁楼上,一个身着蓝裙的少女望着工地上那个腾挪的身影,看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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