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灰气再生
入夜。
此时荆晨还在房中熟睡不曾醒转，昨日夜间他在角斗场艰难的胜了一场，回来后便精疲力尽倒了下去。
“荆少爷！”
一阵敲门与叫唤声将荆晨吵醒。起身打开门后荆晨便发现小小一脸焦急的样子。
“怎么了？”荆晨揉了揉眼。
“我在门口清扫时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他让我来找你，说是二龙出事了。”
荆晨闻言，立刻将门一甩疾奔向门口，小小也随后跟了去。
一路疾奔至山庄门口，荆晨便见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浑身是血依偎在大门旁。
“梁源！”
荆晨跑过去将梁源扶住，此时后者呼吸微弱，一双稚嫩的脸上惨白一片。
“荆……荆晨大哥，二龙被……时鹰时鹏兄弟二人下毒，现……在情况很不妙，你快……快去看看他。”
“我先带你去找医生。”
虽然荆晨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不知道二龙还能撑多久，但眼下若是不救梁源，他随时便会断气。
荆晨点了梁源身上的几处穴位，虽然不能立刻止血，但也可以缓解他的伤势。此时小小也赶了过来，她见到梁源一身殷红心头总是犯怵，却不愿意走开。
荆晨抱起梁源，对小小道：“我先去城里的薛氏医馆，小小你随后也去，梁源需要有人照顾。”
“嗯。”小小应了声。
荆晨飞速地赶往薛先生处。
路上梁源将受伤的始末说与荆晨听。
时鹰在二龙的药里下了毒，与时鹏交谈时将此事说了出来，却被他无意听到，于是连忙赶去龙胤山庄通知荆晨。
“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黑衣人，他就是时鹏，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我听他们说话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扫帚，想来是被发现了。”
荆晨得知事情始末后只觉得胸腔内的怒火忍不住要迸发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害二龙！”荆晨几乎咆哮起来。
“砰！”
荆晨来到薛氏医馆等不及叫门，一脚将门踹开。
“薛先生，快救人！”然而还不等他再催促，荆晨便见到医馆中的椽梁之下一条麻绳吊着一个人。
荆晨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薛先生！”
荆晨将梁源放在桌上，纵身一跃将薛先生放下来。
“薛先生！”荆晨使劲地摇晃，然而无论他如何动作，薛先生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荆晨大哥，这里有一张纸。”
荆晨将薛先生的尸体也放到了桌上，抢过那张白纸，只见上面书着：“辛二龙一直抓药不给诊金，我恼起杀意，在其药里下了毒，事后良心发现后悔非常，但觉愧为人医，只能以死谢罪。薛无疾绝笔。”
“不可能！我将医术借给薛先生，他对我说不收二龙的药费。”荆晨对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应接不暇，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肯定是时鹏他们，将下毒之事嫁祸给薛先生，又杀了他。”梁源勉力爬起道。
荆晨将白纸攥在手中，他身体不住的颤抖，额头与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如爬行的蚯蚓一般。
就在荆晨忍不住爆发情绪时，梁源忽然道：“荆晨大哥，薛先生他……他的手指刚才动了一下。”
梁源毕竟年纪小，见到薛先生诈尸他吓得直往后爬。
荆晨闻言也看向了薛先生的“尸体”，两个眨眼后，尸体的手指又动了一下。他立刻上去双手叠放在薛先生的胸口上压按，几个来回后，薛先生两眼一睁，猛地坐起，旋即大口呼吸着。
“薛……薛先生。”荆晨见薛先生醒了过来，说话也有些结巴，先前他触及薛先生的尸体时，早已没了体温，应该“死亡”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薛先生二话不说，径直走到茶几旁，灌了几口水后方道：“今日差点成真死了。”
换了口气，薛先生继续说道：“多亏了你给我的那几本医理书籍，其中一本记载了关于肄武者的龟息术还有武门的龟息术。我今日正想探索许多病人假死之谜，便早早关了门，服用了一些药物，想体验一下假死的感觉，再印证下龟息术寻找破解假死的方法。没想到此时来了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要我给他抓药，他趁我不注意将我迷倒，吊在了房梁上。竟然是要杀我！”
薛先生脸上尽是后怕的表情。
“原来病人假死并不是真的死亡，在假死之后还会有知觉……”薛先生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一医学上的重大发现。
荆晨这才想到当日体测之后，他也询问过二龙龟息术，二龙回去翻阅了一些书籍后便告知了他，他将其记在了医理书籍的后面，没想到这倒是让薛先生逃过了一劫。
荆晨打断了薛先生的絮叨，让其赶紧为梁源治伤。小小也在这时赶了过来，稍事交代后荆晨立刻奔向内院。
待到荆晨找到二龙后，二龙躺在床上，双耳流着黑血，眼部乌黑一片。
二龙没有中毒身亡，只是双眼瞎了，丧失了听力，舌头不能动作，说不得话，连双手也不能动了。
荆晨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里。
“我要给你报仇！”荆晨抱着二龙，一拳将床板砸了个稀烂，愤怒地吼道。
二龙虽然看不见听不到，但是从小的默契让他能感知到来的人就是荆晨。
况且荆晨要做什么他也知道，他挡在荆晨面前，不住地摇头，并以口形向荆晨传达信息。
“龙胤山庄！”
荆晨仔细辨认才明白二龙的意思，身为武门弟子在内外院中伤害肄武者会给宗门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
强忍下心中的怒火，荆晨背起二龙便飞奔向薛氏医馆，如今当务之急是带二龙去薛先生那里。
“二龙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荆晨嘴里重复着这句话。
荆晨幼时不讨人喜欢，经常被戚美然和凌霜欺负，无人玩耍时他便找二龙说话，在他心里二龙便是他的亲人。
此时在荆晨的心里，似乎有无边的恨意肆意蔓延着。
荆晨背着二龙在街上奔驰，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他的那双眸子里的瞳仁渐渐扩大，最后有丝丝灰气蔓延。
感觉到双眼有些酸涩，荆晨用手背揉了几下，其中的灰气便再也见不到了。
回到医馆后，薛先生正在叫嚷：“这个家伙为了将我伪装成自杀，把所有带有我字迹的纸张书籍都带走了，这个该死的！”
小小在一旁为梁源包扎，忙得脸上汗水与发丝粘在一处。
荆晨将二龙放下，让薛先生为其诊治。
“好狠的心，我怀疑二龙是无意间得知了什么秘密。”薛先生对二龙进行一番查探后，神色凝重道。
“怎么了？”荆晨问道。
“这种毒是杀手组织中惯用的一种奇毒，名为‘天下无秘’。因为一些原因，有的人不能被灭口，但又不能让他们透露秘密，所以杀手便会选择下这种奇毒。中毒之人听不得，看不得，说不得，写不得，这种毒会破坏人体的大脑，不能以文字的形式表达心中所想，用脚也写不出字来。”薛先生解释道。
“好狠！”荆晨一拳把桌子砸成了一地的烂木头，全身都在发抖。
一旁的梁源开口道：“内院中如果有肄武者自相残害，若是被查出，按大溏律法会被处以极刑，我撞见了他们毒害二龙的秘密，他们情急之下只能对我下杀手。可是二龙又知道了什么秘密？”
荆晨牙咬的嘎吱作响，不过他没有做冲动的事情，而是向薛先生问道：“薛先生二龙他还有没有救？”
“若是在之前，我也只能摇头，不过自从看了你的医理书籍后倒是有方法，可是那些医理书籍被带走了。”
“那可怎么办。”荆晨急道。他师父将那些书籍交给他的时候告诫过他，那些书籍极其珍贵，龙胤山庄也只此一份。
武门弟子对医理不上心，故而也没有人去抄录。荆晨虽然记心好，但是那些书籍每部都是洋洋百万言，他也记不住。
“不打紧，你借给我的时候我生怕弄丢了，便在书中洒了些药粉作记号，先前一直忙碌无暇去找，现在我跟你一起去将其找回来。”
“好。”
二人出了医馆后径往西行，薛先生是医师，对于药粉的气味最为敏感，不多时便在一条路旁边找到了一堆坟头大的灰烬。
“我的医理！”薛先生一阵狂号。
荆晨见状也一阵头疼，他师父交给他的医理典籍就这样被焚毁了，最为关键的是解二龙毒的方法还在那几本医理书籍中。
正心灰意冷时荆晨从灰烬中发现一点金光，他上去将金光旁边的灰烬拨开，顿时光芒大盛。
“咦？赤金页！”薛先生也发现了灰烬中的异常，赶忙上去，一番拨弄后，几本通体泛着金光的书籍便出现在眼前，正是荆晨借给他的那几本医理典籍。
“没想到这几本书是由赤金页组成的。”
“赤金页是什么？”
“自从溱朝始皇帝焚书坑儒后，世间的教派为了保证自己的传
承不断，便将经典写在赤金页上，订成书籍，这种赤金页装订的书籍外观与寻常书籍一样，但是入水不腐，点火不焚，且上面的墨迹长久不褪。”薛先生解释道。
“既然这样，就赶紧回去帮二龙解毒吧。”荆晨催道。现在没有什么比治好二龙更重要的事了。
见荆晨急切，薛先生便道：“不过我事先跟你说好，这种毒为世上的一种奇毒，极为难解。也幸亏二龙是肄武者，体内有真气，否则世上谁也无能为力，我会先帮他压制毒素，以免恶化，待到三日后其体内毒素趋于稳定不会变异，再用这种方法给他解毒。三日后需要以武人雄浑的真气将他体内的毒素引出，而他自己也需要配合，如果这样还不能好转，恐怕……他一生都会是这样了。”
薛先生神色略显凝重，他也不敢保证此法一定有效。
荆晨听了这话，心里又紧张了起来。他食指的指肚被拇指按得发白，那双眼睛中一丝灰芒一闪而过。
回到医馆后薛先生就用药物帮二龙压制毒素，将二龙浸泡在一个药桶中，这个压制毒性的过程十分痛苦。
二龙自小被父母抛弃，但他从来都不曾抱怨过，家贫易子，这之中的无奈难以用道德的眼光去判别是非。所以二龙从小便立志日后习武有成，去寻他的父母，让他们过上富庶的生活。
因此这许多年来他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坚强地挺了过去。
尽管父母抛弃，师父早亡，二龙也从来没哭过，但此时二龙泡在药桶里被药性煎熬，一颗颗泪珠自其脸上滑过，滴落在药液中。
他不是因为药性的腐蚀带来的痛苦而落泪。
而是因为无妄之灾。
二龙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杀他，为什么会有人给他下毒。他研修佛法，多行善事，诸恶不为，从来不与别人结怨。
他毕竟年龄才十二岁，心中的委屈与害怕，那些佛法偈语再也压制不住，他无助地啜泣起来。
梁源虽然身受重伤，但起码有痊愈的一天，自从受到了荆晨的帮助，他便与二龙走得挺近，二人都有大志向，又都跟荆晨结缘，因此也成为了朋友。
此时梁源见二龙呜咽着，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小小是一个少女，在杨府时也经常受到委屈，此时见到二龙这样的遭遇，感同身受，两眼也红了起来。
“那两个王八蛋！我会让我爹报告国主，将这两个杂碎处以极刑！”梁源怒道。
薛先生望了梁源一眼，略一思索后说道：“你爹是不是梁文轩，官任中州司马？”
“你认识我爹？”梁源一听薛先生说出了他父亲的名讳和官职，便问道。
“早年行走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薛先生回道。
随后他摇了摇头，续道：“没用的，我早年也在官宦家中谋个差事，见惯了官场，你父亲六品小官，又是个文官，这件事报不上去的。如今帝国武官掌权而文官孱弱，那两个祸害又是外院院长的亲侄子，恐怕这件事没报上去就被拦下了，而且还会连累你爹。大溏中的所有内外两院都与帝国的官员关系打的极好，沆瀣一气。”
“难道这件事就无处伸冤吗？城主府与内外两院平级，内院的事务他无权插手，铁定不会去管这件事，外院院长那个德行，去内院举报也没用的。现在只有通过其他的渠道将这件事告知大溏高层，才能让那两个杂碎伏诛。”梁源道。
“太年轻。你也不想想，那两个祸害既然敢做这样的事，就不怕有什么后果。现在还是先将二龙的毒解了，再将你的伤治好，其他的事容后再说。内外两院出现这样的事情，只能借助龙胤山庄的力量，谁让你们没权没势，没个好爹呢。龙胤山庄不出面，你我还有他在月阳城都呆不下去。”薛先生指了指二龙。
梁源也不计较薛先生的挖苦，皱眉道：“可是龙胤山庄不问俗世之事啊。”
荆晨此刻没有出声，他无法代表龙胤山庄对此作出什么决定。半晌后，他道：“我出去一趟，两日后是龙胤山庄与内院弟子的切磋，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说吧。”
在去往角斗场的路上，一片空地中，一个少年身影仰天长啸，惊飞了一林的宿鸟，吓走了迷寐的暗鸦。
皎月下，荆晨全身被一层极淡的灰气笼罩，若不是月光太过明亮，那淡淡的灰气着实难以被察觉。
“时鹰，时鹏！”这几个字从荆晨的齿缝中蹦出来，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愤怒过。
双拳紧握，荆晨迈步向格斗场的方向行去。
两日后的比试，有胜无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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