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八章 难以释怀

李倚说得诚恳，孟亦的脸色随之和缓了一些。他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黯淡：“陛下铁了心，这事情已然成了定局。事已至此，我只希望林景能尽早想开一些，不要钻了牛角尖才好。”

        李倚想了想，仍旧难以释怀：“明明李音与林景那般情深，难道也只能无疾而终？就像你，虽然你妻子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觉得幸福吗？经历了这么多，当你忆起容夕之时，心里就没有一丁点的遗憾？”

        念及往事，孟亦百感交集，一时间心头莫名酸涩。他无言以对，盯着李倚的眼睛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没有人能靠着爱过一生，毕竟现实中我们要顾虑的人和事太多。感情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纯粹，也正因为如此，它太过脆弱，根本无法承受人世间的任何风浪。”

        他的目光充盈着哀伤与无奈，李倚不忍再戳他的痛处，千头万绪令人纠结难捱，便叹息着瞥向别处。

        一转眼，正好看见李音的身影。

        他心下着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孟亦怕再生出什么事端，紧追着跟了过去。

        “李音，父皇说什么都不肯见我……我……”李倚紧紧攥着李音的手，恨不能已，“是我没用！”

        李音摇头淡然笑着，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没关系，哥哥，这是我自己的事，就该由我自己去说！”

        听到此言，孟亦隐隐觉得不妙，忍不住委婉提醒：“待会公主见了陛下，言语间一定要注意分寸。陛下心意已决，你若惹恼了他，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

        “我懂！”李音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宽心，“景哥哥临走之时嘱咐我，让我听哥哥和你的话，不可再任性胡闹，我一直都记着呢。你们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李音进了书房，房间里除了李漼没有其他人。

        可见李漼已经等了李音许久了。

        李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通红，隐隐泛着泪光。

        “父皇，儿臣不想嫁人，儿臣永远陪在您身边好不好？”

        她的声音忐忑而哀伤，幽幽婉转，与素日里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女判若两人。

        李漼笑了笑，一手点在她的眉心处：“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哪有整日守着老父亲的道理？”

        说罢，他轻轻叹息，低头看着那双手。真真的肤若凝脂、灿如莹玉。

        “你这手真像你母亲啊……当年她刚来到朕身边时，就是你这个年纪。朕牵着她的手，第一次意识到身为男子的责任。那样娇柔美丽的女子，将她一生的幸福都交到了朕的手上，从此以后，朕就是她的天、她的地，主宰了她生命里所有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李漼缓缓说着，尾音微微颤抖，少了一贯的深沉威严，平添几许柔情，“朕也想过，以后不知哪个傻小子能有莫大的福气，可以牵着你的手与你共度一生。如今想想，倒真是便宜李由了。”

        听他如此感慨，李音五内俱焚，紧紧拽住他的手苦苦央求：“父皇，儿臣谁的手都不要牵，只想留在宫中侍奉您，您就开恩留儿臣在您身边吧，好不好？好不好？”

        她一时激动，极力噙在眼眶中的泪珠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滚落，凝在纤细柔和的下颌，宛如坠着晶莹玉石。

        李漼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忍，轻轻一拂，泪痕便如绽开的花一般洇在他的指尖。

        “你啊……心口不一。”李漼抚着她的面颊，手下一片濡湿，“你果真谁的手都不想牵吗？”

        李音一愣，泪眼婆娑之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李漼指着书案上一方小巧的竹箧：“父皇有个东西要送给你，打开看看吧。”

        李音不知他是何意，狐疑地盯着竹箧不敢乱动。李漼无奈摇头，将东西推到她面前，示意她亲自打开。

        李音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掀开来，里面并没有什么稀世罕见的珍宝，只有一方叠地整齐匀净的素白丝帕。

        “这是？”李音将丝帕取出来，轻轻铺在手心。

        那丝帕素净如雪，看起来被保存得很好，一丝皱褶都没有，唯有中央处染了些墨，看起来很是扎眼。

        “你应该不记得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李漼喃喃自语，眼神竟有些朦胧。

        见李音疑惑不解，他怅然若失地干笑几声：“这是你母亲的。”

        听闻是母亲遗物，李音心头一热，她将丝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依旧不明白李漼为何要留着这件东西，更不明白他为何要选择在今日送给自己。

        大约猜出了李音的困惑，李漼又笑，嘴角却泛着些苦涩：“那年你母亲带你来这里接李倚回去，正巧赶上李倚与林景在这里习字。你那时刚刚会走路，年纪虽小脾气却是大得离谱，林景根本没招惹你，你直接拿着笔就在人家脸上画了好几道。

        你母亲吓坏了，掏出这方丝帕帮林景擦脸，还一个劲安慰他。后来，她离开的时候忘记带走，朕本想让人清洗过后再还给她，可惜墨迹难除，这好好的丝帕就算是毁了。

        从那以后，这个东西就一直留在书房里，无人问津。直到你母亲离世，朕忽然想起此事，翻箱倒柜将这丝帕找了出来。旧物如故，斯人已逝，朕留着它，好歹算是个念想吧。”

        那时李音太小，根本不记事。听李漼幽幽诉说往昔，她不由悲从中来，将丝帕紧紧贴在脸颊上，试图可以离母亲更近一些。

        “母亲离世那几年是儿臣任性，没能看懂您对母亲的感情，还以为……是儿臣错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李漼欣慰地看着她：“父皇从未生过你的气，那个时候你固执不肯回来，父皇只是有些伤心罢了。”

        “儿臣发誓以后绝不再惹您伤心！”李音伏在他身前，嘤嘤啜泣，“父皇，您不要赶儿臣走……求您了。”

        李漼轻缓地拍着她的肩：“李音，朕今日将这丝帕交给你，一则是因为你的母亲，二则是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与林景接触时的记忆。”

        话音方落，他只觉手下一阵惊颤。李音猛地起身，错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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