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在劫难逃

林平叹了口气，微微侧着头，努力将每一个字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坏就坏在这里啊。听说陛下大动肝火，不仅将李偘皇子下了狱，更是将孟氏数百口全部羁押了起来。看这阵势，孟氏举族在劫难逃了……”

        当初，李佶下令处死蒙恬、孟亦，但因为顾忌孟氏一族在朝内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并没有赶尽杀绝，只不过将大多数人发配流放。

        蒙恬之妻乃是王侯之女，孟亦之妻乃是重臣千金，为了安抚人心，以防激起群愤，李佶便在赵篙的指下示做了妥协，将她们和儿女软禁在长安，派人严加看管起来。可眼下孟氏被卷入谋逆大案，蒙恬与孟亦的子嗣必然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一阵寒意猛然袭上林景的心头。

        “这个案子……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喃喃自语，拧眉沉思，想到一处恍如天光炸破，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林平，你觉不觉得这个案子和当年先帝在长安城中遇刺一案过于相似？”

        林平一愣，抿着唇回想了一下：“还真是！那个时候是宫中内卫勾结宫外的昌平君族人，如今则是宫中的皇子勾结宫外的孟氏……这……难道？”

        “这两个案子都出自同一人的手笔。一箭双雕，果真是滴水不漏！”林景愤然轻哼，心中的恐惧却随着思绪的逐步清晰而越加深刻，“这么一来，他就有合法合理的理由除去宫中和朝中的隐患。”

        “将军的意思是……这事的幕后主使是赵篙？”林平恍然大悟，顿时惊得失了色，“所以整个案子里，李偘皇子只是个诱饵，赵篙的主要目的是要借机铲除孟氏的力量！难怪……

        据回来的人说，长安已经有些传闻，说是先帝灵柩下葬，朝中局面初稳，赵篙要开始秋后算账、清除异己了。

        朝臣们惶惶不可终日，想当年，孟氏备受荣宠，哪个不是拼了命地想要攀附？一旦赵篙要翻旧账，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受牵连的人绝不在少数。”

        林景虽然认同他的说法，可仔细想来还是有些地方说不通：“孟氏三代为将，在军中根基极其深厚。孟亦多年担任郎中令一职，为人公允、待将士如手足，在羽林军中交往广泛、威望颇高。

        赵篙想拿孟氏当靶子，杀鸡儆猴，这一步做得也险太了些，不太像他一贯的作风。”

        林平垂首想了想：“或许赵篙自认为已经可能把控全局，所以才敢拿孟氏下手。毕竟连丞相大人表面上都已经对他俯首贴耳、无所不从。

        况且正如将军所言，孟氏威重，若能一举将他击垮，满朝上下、甚至连军中都再不会有人敢反抗赵篙了。这一步虽然冒险了些，但足以一劳永逸，令赵篙在朝中彻底站稳脚跟。”

        林景没有说话，微微垂着眼眸，似是陷入了沉思。林平不敢打扰他，只得耐心等着他的反应。

        过了许久，林景微微吐了一口气，眼神机警，示意林平近前一些。

        “没能救下蒙恬和孟亦，是我此生一大憾事。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再看着孟氏宗祠断了香火而无动于衷。”

        林平默默盯着他，态度坚决如同盟誓：“先帝常称赞孟氏为国之忠信，如今奸佞当道、忠良惨死、国将不宁，身为秦将，我亦不能坐视不理！将军和孟亦将军对我有提拔栽培之恩，你要如何搭救他们尽管说！不管用何种办法，末将必誓死相随！”

        “好！”林景被他的诚意所打动，眼中既有赞许，更多的则是凝重，“你听我说，当日蒙恬、孟亦接连遇害，赵篙担心军心不稳会引发叛乱。

        他留我一命，只是因为他的威.信不足以震慑三军，想用我来缓和局势。赵篙在文官中的威势如日中天，可在军中始终底气不足。他敢冒险针对孟氏，我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将军的意思是要煽动羽林军？”

        林景微微颔首，声音越发低沉：“你派出人去，在羽林军里放出口风，就说赵篙想要将与孟氏有联系的人一网打尽。”

        “好！”林平铿声应道，“我在军中多年，也认识不少品性端正的将校，他们早已对赵篙的行径心存不满。鼓动他们不算难事，可这之后呢？赵篙闹出这么大动静，明摆着就是要一举定乾坤。

        一旦遇阻受挫，他的威.信就会受到严重打击。若他坚决不肯罢手，那可如何是好？”

        林景摆手，示意他安心：“赵篙就算野心再大，也不会硬来。面对戍卫京师的几万羽林军，他也得掂量清楚。何况陛下好容易坐稳位子，绝不会允许他如此横行。只要羽林军一乱，孟氏就有救了。”

        听了这话，林平似是吃下定心丸：“好，那我立刻就去安排。”

        “且慢！”见他要走，林景立刻将他唤住，“你的人可有留意李斯最近在做些什么？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怎么不见他的动静？”

        林平摇头叹息，面上竟有些同情之色：“前些日子，陛下决定要继续修建阿房宫，说是彰显天子威仪。李斯进言反对，说先帝离世不久，各地便暴乱频发，此刻不应再劳民伤财，而应令黔首各安其位、休养生息。

        陛下发了火，说李斯是瞧不起他，故意与他为难，不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责令他闭门思过。”

        “还有这等事？！”林景有些惊讶。

        这阿房宫乃是李漼在世时决定营建的新宫殿。天下归一，老旧的长安宫已经满足不了朝政需要，很多时候总是捉襟见肘。为了与帝国的威严相匹配，李漼决定新建规模宏大的阿房宫。只不过，他走得太突然，阿房宫刚刚动工不久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李佶作为他的继任者，想要恢复停滞的工程本无不可。然而短短数月，各地的局势却悄然变化、令人心忧。

        新旧交替之际本就容易人心涣散，而李佶的继任又明显充斥着巨大的阴谋。嫡长皇子被赐死、三军的主心骨相继被诛杀，各种阴暗的谣言甚嚣尘上，不仅仅是长安，全国各地都因为这场政变而陷入莫名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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