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不寻常之处

“昔年李太白为杨贵妃作《清平调》三篇，郎君亦效太白，为老身作诗如何？”

        “夫人高抬鄙人，太白之才浩如江海，林某愚钝，未可遽成。”

        “那就写一篇。太白出口成章，固非常人可比，郎君一炷香时间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林景心里有些犯难，一来他本来就很少在诗文上下功夫，二来刘夫人半老徐娘，实在不能令人心动，没有心动，便没有灵感才思。他脑筋一转，忽然想起昨夜在皇宫中与真真相见的情形，娇艳的芍药花，羞红的美人脸，岂非正是合适的诗材料？与其写刘夫人，不如把刘夫人换成真真。

        林景拿定主意，沉吟半晌，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支象牙笔，在麻纸上写下一首七言绝句，《咏芍药兼呈刘夫人》，内容如下：

        幽蕊开时脉脉香，一朝起舞冠昭阳。

        娉婷不怨春归早，独倚东风试巧妆。

        林景写完后，把诗卷递给刘夫人。刘夫人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开始微微点头，随后脸色突变，道：“郎君与婕妤究竟是何关系？”

        林景大惊，刘夫人怎能在一首诗里读出他与真真的关系？实在匪夷所思。“林某愚钝，不知夫人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哼！起舞冠昭阳，此乃赵飞燕舞于昭阳宫之典，赵飞燕曾为婕妤，郎君这诗明里写的老身，暗中怕是写的婕妤吧？”刘夫人冷眼盯着林景。

        “夫人误会！夫人令林某效法太白，太白《清平调》中恰有可怜飞燕倚新妆之典，林某愚钝，一时想不到掌故，便用了太白所用之典，绝无他意。”林景想不到这擅权弄法的刘夫人竟然熟知赵飞燕之典，足见并非泛泛之辈。从另一个角度说，能得李琮欣赏器重，想来定有不寻常之处。

        “那就好！你权且做典谒，只要竭忠尽智，日后自会高升。”

        “多谢夫人提拔！”

        “今夜老身宴客，来者皆是当朝重臣，你留下，须认得这些人物，免得日后怠慢！”

        “遵命！”林景一阵狂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洛阳的重量级人物。

        刘夫人手下还有四名典谒，分别是窦仪、岳如瑾、鲁时和白小青，刘夫人让这四位典谒交代林景府内的一些基本规矩，林景趁机与这四位攀谈起来。

        原来窦仪是年纪最大，比林景还大三岁，其余三位都是三十出头，皆听窦仪差遣。这四位最擅长的便是舞文弄墨，平日负责接待四方宾客，传达事务，撰写书信文章。

        刘夫人把林景留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林景有武艺在身，可弥补其他典谒的不足。即便林景不通翰墨，刘夫人也极有可能将他留下来。她总觉得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多少可以增加些许安全感，虽然洛阳城上至宫掖，下至坊市，还没有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这四位典谒在刘夫人手下已有四五年之久，对朝廷藩镇，文武大臣，几乎了若指掌。窦仪趁机告诉林景一些有关当朝官员的秘密，林景收获不少。

        刘夫人早就有意把朝野比较有身份的重臣聚到一起，举行一次酒宴。酒宴只是表面文章，其真正的目的是通过宴会了解各重臣的对于李琮立嗣的想法。目前李琮的病没有好转的迹象，极有可能最近便立太子传位，而朝中看上去风平浪静，颇不寻常。

        她只清楚丈夫敬翔的想法，敬翔向来忠于李琮，李琮支持谁，他便支持谁。刘夫人很清楚，李琮有意传位给博王李俨，只是一直犹豫不决。她十分想知道，朝中究竟有谁支持李俨，又有谁支持李圭。

        只有提前分析对局势，才能在未来立于不败之地。如果提早打出旗号支持一方，结果另一方称帝，那么无异于押错赌注，很可能丢掉性命。

        酉时一过，受邀请的官员，逐渐来到敬翔府，穿着各色常服，形容不一。每到一位，窦仪就会在旁边简单告诉林景这官员的姓名身份。

        第一位到场的是张策，张策胡须花白，几年前以刑部尚书致仕，居住在福善里。每日以诗书琴酒自娱，很少关心政事。林景看到张策穿着一件单衣，腰系白玉革带，脸上皱纹很深，但眼神炯炯，精神饱满，迈着方步走进内堂。

        张策一走进来，窦仪便走上去嘘寒问暖，道：“张尚书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尚书且落座，刘夫人正更换华服，且令下官在此相候，张尚书稍安勿躁。”

        “诶！哪里话来？张某既然来赴宴，便不拘小节，有茶有酒，便消得光阴。”

        “有有有！”窦仪待引张策落座后，便斟茶奉上。

        张策落座不久，紧跟着第二位客人便来到，正是当朝宰相杜晓。

        窦仪同样迎过来，杜晓抬眼就见到张策坐在位子上，正端着茶吹浮沫。张策见到杜晓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刘夫人竟然请把宰相请来，张策旋即现出笑脸，起身相迎，杜晓赶忙摆手，让张策坐下，道：“张公致仕以来，买山种茶，好不逍遥自在，杜某好生羡慕，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杜相公见笑了！刘夫人三番五次相邀，某却之不恭，恰闲来无事，今夜能与往日同僚相会于此，喜不自胜！”

        窦仪给林景使眼色，林景心领神会，立即走过来为杜晓斟茶。杜晓看了林景一眼，大概觉得有些陌生，便问：“郎君面生，是新来的？”

        “是，蒙夫人提拔，下官谋了个典谒差事。”

        杜晓转过头继续与张策闲聊，张策聊往昔的为官经历，杜晓则聊当今朝中事务和藩镇。

        很快又有官员来访，窦仪出去一看，来了两位，即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也是李琮的外甥，另一位便是李琮的女婿，驸马都尉赵岩。

        这二位一来，杜晓和张策便停止了说话。袁象先和赵岩是武将，年纪较小，官品同样较杜晓和张策低，因此首先说话，袁象先道：“在此得遇杜相公、张尚书，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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